老吴的手被程弯弯狠狠甩开。

  他算是看明白了,什么黄梨木,什么退钱,这都是假象。

  这妇人,分明是为狗蛋主持公道来了。

  “当着我的面就动粗,看来,你们牙行是不想妥善解决这件事了。”程弯弯冷声开口,“那么,就官府见吧。”

  “这位嫂子,先别走。”掌柜连忙叫住她,“咱们有话好好说,何必闹大呢。”

  这事儿要是闹到官府那边去,东家肯定会被传召,他这个掌柜少不得挨骂,若是事情再严重一些,东家说不定会换一个掌柜,这后果,他可承受不起。

  “我给你们两个选择。”程弯弯嘴角噙着薄笑,“第一,把院子里的所有家具换成黄梨木。第二,报官,让官府来审这个案子。”

  掌柜的神情僵在脸上。

  不管是第一还是第二,这两条路,他都不想选。

  “你就是故意的!”老吴大怒,指着程弯弯的鼻子,“根本就没有什么黄梨木,你是故意找茬,讹人!”

  狗蛋垂头开口:“我亲耳听师父说,那院子里的家具都是黄梨木,不然这位婶子也不会买。”

  “你他娘的竟然敢编瞎话,看老子不打死你!”

  老吴想冲过来,被掌柜给拦住了,厉声呵斥道:“闹什么闹,嫌事情闹得还不够大吗?”

  此时,牙行门口已经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人,对着牙行指指点点。

  湖州城就这么一个房屋中介机构,里头的工作人员一个个眼睛长天上,很多人早就对这里生出了不满之心,大家站在门口,各种议论。

  掌柜真的是气疯了,这老吴自己惹出来的事,还让牙行来擦屁股,事情一闹大,他这个掌柜也吃不了兜着走。

  他一脚踹在老吴的膝盖上:“不管怎么说,先道歉!”

  老吴梗着脖子:“我没错,凭什么道歉,这妇人明显是故意讹钱……”

  程弯弯走近两步,靠近老吴,轻声说道:“没错,我就是故意讹钱,你又能拿我如何呢?你们掌柜要脸,不愿意见官,那么最后,就是你来出赔偿金,啧啧,一院子的黄梨木家具,这得多少银子,你赔得起吗?”

  老吴瞪圆眼睛,恨不得掐住程弯弯的脖子。

  程弯弯后退一步,笑了笑:“我这个人宽厚,就不为难你们牙行了,赔偿我八两银子,再跟我身边这孩子道个歉,这事儿就算了。”

  老吴将手关节捏的咯吱作响。

  屋子里其他人也看明白了这出戏,纷纷出言相劝。

  “那银子本来就是狗蛋的,你非要贪没,不然也不会有这出事。”

  “牙行不好的名声传出去,这几天的生意都会受影响,老吴啊老吴,做人不能这么贪心。”

  “不该你的银子别拿,不然迟早叫你连本带利吐出去。”

  明明是七两零八百文钱,这会儿,要吐出去八两银子,一倒手亏二百文钱。

  老吴气的想吐血。

  掌柜气的也想吐血,原来是老吴贪了徒弟卖房子的提成,所以才引来了这些麻烦。

  他一脚踹在老吴的屁股上:“给钱!道歉!不然以后别来了!”

  老吴的心犹如滴血,但轮不到他不给,总不能为了八两银子,把这份赚钱的工作都弄丢了。

  他将钱袋子扔出去,咬牙道:“都在这里了。”

  程弯弯掂了掂,打开清点了一下,冷声道:“还差二百文。”

  老吴气死,在身上摸了摸,总算是凑了二百文钱出来,给完钱转身就走。

  “是不是还忘了一件事?”陆映雪沉默了半晌,终于找到机会开口,“还得跟狗蛋道歉,狗蛋原谅你后,这件事才算是真正了了。”

  掌柜冷眼扫去:“还不赶紧道歉!”

  老吴屈服了,低头开口,声音很低:“是我错了,对不起。”

  狗蛋抿了抿唇:“师父带我一场,带了我三个月,我也学到了很多,谢谢师父愿意教我,从今天开始,我们就不再是师徒了,希望师父日后越来越好。”

  他微微鞠了一躬,眼眶也是红的。

  虽然在这里的三个月一直在做杂事,但每个月的一百文钱是真,那一声声的师父也是真,就这样结束了。

  程弯弯牵着狗蛋的小手:“走吧。”

  两人走出去,牙行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做生意的人,最怕被人当街找麻烦,恶名传出去,太影响挣钱了。

  走到外面,程弯弯将钱袋子交到狗蛋手中:“拿着吧,给你爹办一个体面的丧事。”

  “不,我不能要。”狗蛋连连推辞,“婶子已经帮了我太多太多了,我无以为报。”

  程弯弯拉过他的手,语重心长的道:“办完丧事后,重新找个住的地方,拿着这些钱,做个小营生,日子也能过下去,要是城里谋生艰难,那就去村里置几亩薄田,总不会饿死。好啦,别跟婶子推来推去了,快回去吧。”

  狗蛋的眼泪倏然就落下来了,他捏着钱,哽咽道:“谢谢婶子,谢谢……”

  他拿出一两银子,以及二百个铜板还给程弯弯,转身就跑掉了。

  “这孩子……”陆映雪叹气,“娘死了,爹也死了,姐弟三个人可怎么活……”

  “各人都有各人的活法。”程弯弯没再去想这件事。

  她能做的已经做了,这姐弟三人日后如何,就全凭他们自己了。

  回到客栈,已经是中午了,在客栈随意吃了一些。

  下午日暮时分,程昭和沈正他们才回来,就连不喝酒的程昭,也有了些许醉意。

  钱晖明明是以书童的身份去赴宴,也喝了个东倒西歪。

  阿福一个人,伺候三个人,累的满头大汗。

  程弯弯连忙过去帮忙:“怎么喝成这样了?”

  “太多人找程表哥敬酒了。”阿福扶着沈正,无奈的道,“知府大人当众夸程表哥有大才,这下就不得了了,所有人觉得这是暗示程表哥成了案首,一个个排队来敬酒,程表哥硬是被劝着喝了一杯,其他的都被我们少爷给包了……”

  沈正喝的满脸通红,还在说醉话:“再来……再来一杯,小爷就不在怕的……我没醉,没有醉,放开我,我还能喝……”

  程弯弯让陆映雪去客栈厨房要了三碗醒酒汤,给三人灌下去之后,赶紧扶回房间休息。

  醉的最狠的是沈正,程弯弯让阿福就在边上盯着,免得突然呕吐造成窒息,一个不注意就会弄丢小命。

  这一夜,有惊无险过去。

  第二天是府试揭榜,榜上有名者,就是童生了。

  虞瞻以第四十五名的成绩成为了童生,若他没有坐在厕号,名次或许会更靠前。

  但程弯弯觉得,名次后一点反倒是一件好事,太突出,会引人嫉妒,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再隔一天,就是众人最期待的院试揭榜了,街上一下子就热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