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个文人坐在外间高谈阔论,突然,隐隐间,闻到了香味。

  他们闻了许久,各种猜测,也闻不出到底是什么气味,只觉得很清香,很好闻,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不一会儿,赵老太太端着一盘菜出来:“荷叶糯米排骨出锅咯!你们专程来赏荷,今天就给你们做一桌荷宴,正好在端午节,就加了一些糯米,吃着也应景嘛,各位尝尝看。”

  众人道谢后,迫不及待伸筷子。

  排骨都吃过,但加了荷叶的排骨从未吃过,那荷叶的清香完全融进了排骨肉之中,软糯的糯米包裹着排骨,荷香在唇齿间弥漫,这味道是真的绝了。

  见大家一脸满意,赵老太太笑了。

  老大媳妇说这些食物做起来很简单,果然,平常吃起来不稀奇的东西,加上荷叶一起烹饪后,因为有了巧思,令人眼前一亮,第一次吃的人绝对会赞不绝口。

  老大媳妇真是满脑子新奇点子,好像永远都用不完似的。

  接下来还有许多道菜。

  “荷香糯米鸡。”

  “荷叶小杂鱼。”

  “荷叶鸡丝羹。”

  “肉酿荷叶卷。”

  “清炒玉簪。”

  “……”

  每桌十二道菜摆开,荷香味扑面而来。

  赵老太太站在边上道:“等一个月后荷花开了,还有许多荷花做成的美食,到时候会安排荷花宴,你们要是有时间再过来玩。”

  这么一说,众人一下子就期待起来了。

  单一的荷花苞都这么好看,要是所有荷花一起盛放,该是多么的美不胜收。

  “光吃菜没有酒怎么行。”沈正敲了个响指,“阿福,你人呢?”

  魏红英忙开口道:“阿福被赵阿爷叫走了,好像是要打一套家具,请阿福提点意见。”

  沈正:“……”

  他这个书童,天天沉迷木匠活,不如让阿福留在大河村算了,不然跟着去湖州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魏红英开口:“不知沈少爷有何吩咐?”

  “去隔壁买两壶酒过来。”他从腰包掏出银子扔出去。

  魏红英没有接银子,笑着道:“婶子说了,各位远道而来都是客人,今天所有的开销婶子包了。”

  “这怎么行!”钱晖站起来,“说好了我请客,穗孺人怎么还跟我抢呢!”

  “你们都是晚辈,长辈请客是应该的。”赵老太太开口,“钱少爷,赶紧坐下吃吧,不然你都没得吃了!”

  钱晖站起来的这会儿,其他文人并没有停下筷子,那一碗鲜嫩的清炒玉簪,也就是藕带,已经空盘了。

  这些人连荷叶荷花都没见过,更别说见过藕带了,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食物,第一次吃到嘴巴里,顿时惊为天人,其他鸡鸭鱼肉暂且放一边,先把没吃过的东西吃个够。

  这一顿饭,众人吃的很满意。

  吃饱喝足之后,就准备打道回府了。

  钱晖站起身道:“今天这梨花春不错,我祖父肯定会喜欢,我给祖父带点酒回去。”

  这梨花春是湖州的特色酒,附近县镇还真难以买到,这些文人们也想着带点儿回去,毕竟过节,家里时常有人过来,用梨花春待客极好。

  一行人走到大河酒酿门口。

  陆映雪一脸笑盈盈的迎出来:“各位想买什么酒,我这里都有,梨花春,女儿红,竹叶青,葡萄酒也有……”

  钱晖眼睛一亮:“梨花春和葡萄酒,各来一壶。”

  听说葡萄酒美容养颜,没想到一个村子里头竟也有葡萄酒,带点回去给母亲尝尝味道。

  其他人也纷纷掏钱买酒,陆映雪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就在这时,郑望峰突然开口:“请问,墙上这幅画卖吗?”

  陆映雪抬头看去,是一副荷景图,半个月前老虞所作,正是荷叶抽尖,蜻蜓驻足的时刻,老虞画画走意境,寥寥几笔勾勒出一片湖,大片墨汁铺开就是荷叶,星星点点是蜻蜓,单看一部分不觉得才情,但整幅画一起看,便觉得惊为天人。

  她一眼就觉得画好看,所以要来挂在店铺的墙上,当做是装饰。

  这左右两面墙上,挂了一共十幅画,是按照季节排序,去年秋老虞来此,到此时春夏之交,黄色的秋,满目的雪白,冒芽的杨柳,过渡到而今浓郁的绿,将这个小小的铺子装点的格外与众不同。

  见陆映雪

  不说话,郑望峰再度开口:“我出二两银子。”

  这幅画,笔墨雄浑滋润,墨色大胆而肆意,描绘之物简练却又不简单,仿佛真的看到了那蜻蜓落在荷叶上的画面,他很喜欢这幅画传达出来的意境。

  陆映雪呆住了,二两银子……一幅画就抵她买几十斤酒,这也太值钱了。

  “郑兄,你看清楚了么,这画上的印章,写着虞青晟。”边上一人仔细观摩,低声开口道,“虞青晟,你可知是谁,二十年前殿试前被指出舞弊,从此……”

  郑望峰淡声道:“我只看画,画好就行。”

  一个道德卑劣的人,确实该万人唾弃,但卑劣者有才,那么,就值得他学习。

  就像他自己,细究起来,其实也卑劣,但只要他站在了文人第一的位置,谁敢指责他什么?

  他看向呆愣的陆映雪:“五两银子。”

  陆映雪再次呆滞,程昭低低咳嗽了一声,她才如梦初醒,连忙点头:“好好好,我这就把画取下来。”

  钱晖指着对面一幅画道:“全村一起抓猪图,看起来太有趣了,上面还画了穗孺人,这幅画我要了,五两银子放在这里了。”

  “你们不觉得这幅收麦子的图也挺有意思么?”沈正摸着下巴开口,“要是有秋收图就好了。”

  他去年参与了大河村秋收,当时很累很累,但如今回忆起来,竟然觉得很开心很快乐,很可惜当时虞夫子还没来村子,没能将那时的场面记录下来。

  他也从兜里掏出银子,买下了这幅画。

  有人带头买画,且是这群人中的领头者,其他人对视一眼,有四五个家境不错的人,也跟风选了一幅买下来。

  陆映雪艰难的深呼吸一口气,小心的将画卷取下来,装好,然后递到了买画人手中。

  买了画的人,心满意足离去,程昭留在最后一个,开口道:“若老师当年没出事,这些画的价值至少在百两银子以上,师母不必觉得过意不去。”

  陆映雪拿着几十两银子,幽幽叹了一口气。

  老虞身上的脏水,也不知道何时才会被洗净,或许一辈子也就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