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杨随张三来了看押室。

  他们到之前,看押室昏暗的光里,隐约传来人声。

  只是看守的兄弟听不太清。

  他想去查探,发现下午扔过来的那个大高个还蜷缩在阴影里一动不动,看起来像是死了。

  而他隔壁那个宋旬,正蹲在他的看押室旁边,透过几根铁杆子看着他。

  似乎手里还拿了个尖尖的东西。

  “......斗了这么多年,你也该**了。”

  看守以为自己错听了,可是走近,宋旬已经发现了脚步声,闲闲地转过身来。wap.bΙQμGètν

  环境幽深昏暗,原本应该看不清表情,可是看守就像是能看见宋旬嘴角的笑意。

  带着冷漠嗜血的杀意,凉凉的,叫人心惊。

  他不禁往后退了一步,而后感觉自己莫名其妙,于是拎着棍棒上前,将宋旬的手敲打了一下:“干什么呢?”

  宋旬手中的东西应声掉地,是一片饭碗上的碎瓷。

  尖尖的一端正对着地上人事不知的季时宴。

  “你有病?你还想在这儿杀人?”

  看守破口大骂,又庆幸自己听到声响来看了一眼,不然寨主夫人的表哥要是死了,那还得了。

  宋旬被打了也没有反应,重新坐在地上,抬头仰望着看守:“开个玩笑,兄弟怎么当真呢?”

  这时候外头廊子里又响起了脚步声。

  看守听声音就知道是彭杨,急忙警告般看了宋旬一眼,出去迎。

  “大哥,您怎么过来了?”

  彭杨气势汹汹,踢开门,略过宋旬,看向季时宴:“将人给老子拎起来!”

  看守哪敢耽误,急忙打开门拎起人,又让同伴拿了冷水过来,一把冲昏迷不醒的人泼了过去!

  冬天的凉水,冷的刺人。

  即便人昏迷着人事不知,也下意识一哆嗦。

  彭杨拽着季时宴的头发,他矮上许多,需要仰着头,伸手使劲拍着他的脸:“醒醒!”

  那一棍子敲得太实在,正中季时宴伤了还没好的后脑勺。

  所以即便意识恢复,脑子里带来的深重的压迫也令他一下醒不过来。

  可是头发被人抓住,头皮越发生疼。

  一张破纸在他面前晃了晃,彭杨又拍在他脸上:“我说,这是什么?”

  眼睛看不清东西,脑子里有很多事情在往外冒。

  太多碎片了。

  一幕一幕的。

  有一个小孩在一个富丽堂皇的王府里,被罚跪在院子里外。

  数九寒天,他冻得发着哆嗦,可过往的下人都对他视而不见。

  画面一转,他又窝在柴房逼仄狭小的空间里,他饿了头眼昏花,窗子外突然有人扔馒头进来。

  那个小孩渐渐长大了,长成了眉目凌厉冰冷的大人。

  他手段残忍,逼得那个时常对他施虐打骂的女人,活生生在他面前上吊自尽。

  那合不拢的眼,和窒息时伸长的舌头,定格成难看的画面。

  他在继续往前走,带了兵,立了功,封了爵。

  再过一幕,他穿着大红喜服,冷眼瞧着面前娇羞不已的女人。wap.bΙQμGètν

  那双含情眼分明漂亮的很,可是他看在眼里只有厌恶。

  后来那双眼睛又变了,不再是娇羞和满含爱意。

  变得厌恶他,每一眼都想逃离。

  那么好看的一双眸,他在里头再也看不见痴情。

  他的一生中似乎少有好日子,总是孤身一人。

  后来,王府那个冷清了二十几年的海棠苑多了个人。

  那颗不开花的海棠也开了花。

  下雪的时候,那个眸色漂亮的女人怀里抱着个与他少时长得一模一样的娃娃,坐在廊下看雪。

  她笑起来的模样太好看了,令人移不开眼。

  让人想把一切都给她。

  可是画面破碎,又变成了一幕全黑。

  烧焦的房梁,烧焦的海棠树,烧焦的身体。

  明明很轻,他却抱不住,手不停地发着抖。

  一幕一幕。

  太多了。

  开心的时候屈指可数,可难过却占据了很大的一块。

  心口似乎漏了一个洞。

  他茫然地唤出那句:“酒酒——”

  “酒酒?酒酒也是你喊的!?”彭杨又是一个糖炒栗子过去:“给我醒过来!”

  再三吵嚷下,季时宴睁开了眼睛。

  跟自己下午攥在手里的那张纸来了个面对面接触。

  他闪了一下眸,谁也没发现那眸里一点光亮唰过。

  彭杨觉得这**或许是真的要被他们打死了,放手都站不住的样子。

  他一手将人推给手下,手一招:“给我带出来。”

  “彭哥。”突然一道声音横叉进来:“那我呢?”

  彭杨就跟才想起这里还有个人似的,面向宋旬,哈哈一笑:“哟,这不是宋兄吗?”

  自从发现山下不对劲之后,宋旬就被他关在这里。

  “彭哥还要关我多久?”

  彭杨走到他的看押室前,蹲下身,跟宋旬面对面:“我是不是警告过你,别在我面前搞小动作?”

  “比如呢?哪种动作?”

  彭杨看着还要嘴硬的人,不介意戳穿他:“你的兄弟,漫天在找乞丐,是想要赚那十万金吧?”

  宋旬面色一僵。

  见他听懂自己的意思了,彭杨伸手拍拍他的肩:“年轻人,爱钱是好事,可惹我头上了,还想我能放过你?你那些兄弟,死的可真可惜。”

  他说完,也不管宋旬什么表情了,站起身拍拍**就要走。

  “彭哥,”宋旬喊住他。

  彭杨背着身,脚步一顿。

  “你觉得消息传出去没有?”

  这话问的可谓张狂又不怕死。

  宋旬想来是温和谦逊的,少有如此攻击的时候。ωωw.Bǐqυgétν

  这话听起来就像是他挑衅似的。

  彭杨果然是个激不得的人,回身狠狠踹了一下门:“要是今日寨子里出了事,你觉得你有命活着下山!?”

  宋旬浑不在意似的,哈哈一笑。

  笑的有些渗.人。

  看押室太暗了,所有人的表情都看不清。

  “把他也带出来,不是想死么?老子让他死个痛快的!”

  说完,首先拎着季时宴就走。

  因此没看见背后宋旬眼里闪过的玩味。

  越好越好玩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