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渐逝,天空泛白。

  “老大,起床了!要上早朝了!”五鼓初起,沈小路的声音便从屋外传来。

  昨天下午,沈安已经拿到了吏部发出的任命书。

  他已经正式成为工部虞衡司郎中了,按照朝例,五品以上的各部官员,便必须参加五鼓三点开始的早朝。

  不去的话,便要向各部的尚书或侍郎大人请假。

  “去个毛啊!”沈安将门打开一条缝,钻出脑袋骂骂咧咧道:“你他娘有病吧?我昨天才拿到任命书,官服都没有,上个屁……”

  话还未说完,他便看到了沈小路手上捧着一件崭新的官服。

  沈小路戏谑一笑,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老爷昨天晚上,已经连夜让人赶制出了一套官服。”

  他朝着沈安挤了挤眼,还故意踮起脚尖,一双眼睛贼溜溜的顺着门缝往里看了看:“嘿嘿,之前闹了个大乌龙,昨晚命中靶心了没?”

  “去你**!”沈安一脚踹了过去,砰的一声把门关上:“告诉我爹,我还没去衙门报道,不方便上早朝。”

  说完也不管沈小路在外面怎么敲门,他也不再搭理了。

  麻溜的钻回被窝,把还未睡醒的荣锦瑟紧紧一把抱住。

  当官不是他的本意,这才是!

  荣锦瑟许是昨日太累,嘤咛一声,睡眼微微轻抬,又睡了下去。

  看她如此模样,沈安宠溺的刮了一下琼鼻,拿着衣衫从床上坐了起来。

  “该死的沈小路,看我回头不收拾他!”

  ……

  六部下设的各司,大多都与六部衙门合署办公,只是分在东西两院,而各院也单独开设中门,方便出入。

  辰时三刻,沈安穿着一身绯色官服走进了工部衙门,但他并没有直接从别院进虞衡司。

  虞衡司在工部是负责全国各种规划和标准制定的,包括铜钱大小,计量标准等等,看起来是清水衙门一个。

  但其实不然,就比如全国各地的官道,必须要经过虞衡司制定路线、宽度才能交由营缮司负责建造。

  所以这是个肥缺,多少地方官府为了让官道能穿城而过,往虞衡司跑门路走关系的。

  沈安初任郎中,要先去见过尚书和侍郎大人。

  刚绕过大堂,便看见去寻他的衙役迎面而来。

  “沈大人,尚书和侍郎大人在二堂有请!”

  “哟?这两人大人是神仙,知道我来了?”沈安调笑问道。

  “不不不,是尚书大人让小的去东院请您,没想到正好撞见。”衙役恭敬施礼,以后沈安也是他的老板之一了,自然要客客气气的。

  沈安点了点头,倒也没有什么架子:“原来是这样,那真是巧了!”

  巧不巧他不知道,但工部尚书刘艺荣叫他什么事,他也能猜个大概,无非就是讲讲朝廷和衙门的规矩,互相认识一下。

  至于今天没去上朝的事情,想来刘艺荣不可能追究的,除非对方想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可是能当成尚书的,哪个不是鬼精鬼精的,这点城府都没有,也就不要混了。

  衙役头前带路,穿过一二堂之间的花园,便已经看到了端坐在二堂正中左右太师椅上的刘艺荣和冯成贵。

  刘艺荣年轻时是个堪比潘安的美男子,身形高大健硕,白面长须,浓眉大眼,唇红皓齿。

  因此被八大豪族之一的晋西刘氏相中招为上门女婿,没想到刘艺荣并非只是金玉其外的人,在刘氏并没有对他这个上门女婿倾斜多少资源的情况下,硬是凭借着自身能力,一路从七品县令做到了尚书。

  有了地位,刘艺荣在刘氏的地位也随之水涨船高,已然成为族中大佬之一,有着举足轻重的份量,几乎可以和刘氏嫡系的左丞相刘光谱平起平坐。

  “下官沈安,参见刘大人,参见冯大人!”沈安上前拱手,微微躬身施礼。

  刘艺荣和颜悦色,赶紧起身,双手握住沈安的胳膊,满脸堆笑:“沈大人不必客气,以后大家都是同僚,还要互相关顾啊!”

  堂堂正三品尚书大人,竟然跟五品郎中说互相关顾,这话说得多漂亮,简直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下官不敢!”沈安手臂轻轻用力往下压了压,埋头的脸上,嘴角却微微一翘。

  笑面虎?

  最好别对他使绊子,要不然他就要化身打虎英雄了!

  刘艺荣自然不知道沈安心中是怎么想的,客套话已经说完,他坐回太师椅,笑了下后却面露难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一旁的冯成贵似乎没打算跟沈安叙话,别过脸去自顾自的喝茶。

  看到这画面,沈安也不奇怪,主次二官不和,这在各个衙门都是常见的事情,更何况他对京城各衙门的事情,早就摸了个一清二楚。

  刘艺荣身为晋西刘氏的话语人之一,也是代表豪族的文官集团的核心人物,而冯成贵则是帝党,是梁帝为了平衡,安插在工部的棋子。

  两人关系能好,才是怪事一件!

  沈安察言观色,刘艺荣的表情没能逃过他的眼睛,他拱手问道:“刘大人是有什么话要对下官说吗?”

  “唉!”刘艺荣长叹一声,一脸的歉意:“沈大人初来乍到,本官理应让你先熟悉熟悉环境再做区处,可……可今日早朝,陛下交给我们工部一个非常棘手的差事。”

  “此事与下官的虞衡司有关?”沈安问道。

  “是啊!所以本官才觉得为难,毕竟沈大人才刚刚到任,就要让你担上重担了!”

  “无妨,大人请讲!”

  文绉绉的繁复一番,沈安也听明白了大概。

  原来大梁最近在云州与北夏用兵,打得你来我往,国库也因此消耗不少。

  户部因此上奏梁帝,想将称量银子用的“戥秤”重新制定标准,将以前的十钱为一两,变成十一钱为一两。

  如此简单的一变,朝廷在收税的时候,便可以多得一钱银子。

  可是这里面便有一个问题,百姓缴税的时候,可以用银子,也可以用铜钱,甚至还可以用粮食。

  倘若地方官吏收百姓的是银子,但上缴户部的却是用等量的一千文铜钱或粮食,这中间便会出现一钱银子的差额。

  这些差额,便容易被某些官员中饱私囊。

  朝堂之上,已经因为此事吵的沸沸扬扬,尤其是那些言管,更是把户部官员骂了个遍,其中不乏问候先人的。

  刘艺荣本就是个奸猾的老狐狸,朝堂上并没有当场表态,说是要回衙门研究研究。

  于是就有了眼下的一幕,要不动声色的把棘手问题抛给沈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