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上源三郎扭回头,冲着身后的队士们大喊道:

  “快!都跟紧了!”

  他的身后,无数队士气势汹汹地紧紧相随,沿着青登一行人杀出来的血路,向山顶、向敌军本阵进发。

  青登方才所说的那番话语——“只不过是敌人变强了一点,就让你们手足无措了,真是让我失望”——令队士们面红耳赤。

  被敌人打得七零八落,逼得总大将亲口说出“失望”一词,逼得总大将仅率仨人去迎击敌军……但凡是有点自尊心的人,都会对此感到羞臊难安。

  为了弥补过错,他们重拾战意,在井上源三郎、藤堂平助等队士的率领下,“嗷嗷”叫地展开攻势

  他们的想法很美好,追上青登,助青登一臂之力。

  然而……没过多久,他们便被眼前的光景给惊骇得神情大变

  只见沿途的地上躺满了敌人的尸体!

  几乎每一具尸体都是一击毙命,倒得横七竖八。

  仅剩的一些生者,也基本是有进气、没出气,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离死不远了。

  一眼望不到头的山坡上,遍布着敌人的支离破碎的尸体……除非亲眼所见,否则绝对体会不到其中的震撼!

  如此光景,让人很难想象这是寥寥四人所缔造出来的战果!

  就连同为“试卫馆派”,跟青登、总司他们相熟的井上源三郎等人,也震惊得合不拢嘴。

  望着此景此幕,某队士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轻声述出众人的心声:

  “仁王大人他……还需要我们的支援吗……?”

  ……

  ……

  “哈……!哈……!哈……!哈……!”

  趁着四下里已无敌兵的身影,总司贪婪地吞吸新鲜空气,争分夺秒地调匀气息。

  自己上一次呼吸是在什么时候?

  她对此已经没有概念了。

  以区区4人迎战奇兵队的大半战力……已无法用精准的字词去形容他们所面临的压力!

  为了对付这接应不暇的敌兵,她经常忘了呼吸,实乃真正意义上的毫无喘息之机!

  直到胸腔因缺乏氧气而发痛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已许久没有换气。

  在气息稍定后,她用力地咽了口唾沫,润湿干得可怕的咽喉——霎时,她感觉喉头一阵发痛,仿佛咽下的不是唾液,而是一把把锋利的刀片。

  今天的气温很低,仿佛随时都会下雪,空气中布满干燥的味道。

  为了跟上青登的进攻速度,总司、永仓新八和斋藤一无不榨尽体能、拼上全力。

  可供他们换气的时间本来就少。

  唯有抓紧这屈指可数的换气时间,张大嘴巴,大口吞吸氧气,方可跟上这巨大的消耗。

  如此,少了鼻腔的加热、加湿,仅一会儿的工夫,那干燥的空气就能使他们的咽喉变得像是开裂的大地,每咽一口唾沫,都会隐约尝到血的味道。

  冷不丁的,总司神色微变——强烈且熟悉的咳意涌上其喉间。

  她及时并熟练地抬起左胳膊,以衣袖遮面:

  “咳……!咳咳咳……!”

  关于如何掩饰自己的咳嗽,她已有极丰富的经验。

  能忍则忍,实在忍不住了就以衣袖遮面,假装在擦汗,实则是把咳嗽闷在臂弯,尽可能减轻其声响。

  哪怕咳出血来,也会跟衣裳上的敌人们溅洒过来的血迹混在一起,外人根本看不出来。

  医疗头南条秋三郎昨夜给她的药非常有效。

  在服下此药后,她顿时感觉喉咙和胸口舒服许多。

  怎可惜……南条秋三郎明确说过:这药只能缓解病情,无法根治病灶。

  战端未启时,总司尚不觉得难受。

  可在战斗开始后,体能飞速消耗,总司立刻感觉那强烈且熟悉的瘙痒感重新支配其喉咙与胸膛。

  事实证明,南条秋三郎强烈建议她不要上前线、在后方安静休养,是准确无误的医学建议。

  尽管身体无比难受,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喉间与胸口上爬,但她没有服输,没有收起手中的刀,更没有停下紧紧跟随青登的步伐!

  她死死地咬紧牙关,努力强忍着。

  ——拜托了……!再坚持一会儿……!

  她轻抚胸口,对自己的身体这般祈求道。

  除了总司之外,她身旁的另两位剑士——永仓新八与斋藤一——他们当前的状态,同样不甚良好。

  因为眼下暂无敌兵来袭,所以他们三人得以在追赶青登的同时,分出精力来关心彼此。

  永仓新八转过脑袋,看向身旁的斋藤一:

  “喂,斋藤,你还好吗?”

  只见斋藤一的脸庞苍白如纸,发干的双唇没有半点儿血色,握刀的右手在微微发颤。

  显而易见,他的体力已到极限。

  体力是斋藤一的短板之一。

  激战至斯……他的体力早就耗尽了,连刀都握不稳,眼下全凭毅力来死撑。

  为了握稳手中的摄州住池田鬼神丸国重,他从羽织上撕下一截布条,用力缠紧右掌与刀柄。

  面对永仓新八的关心,斋藤一微微勾起嘴角,轻声道:

  “我很好。与其关心我,还是先关心一下你自己吧。你腿上的伤不要紧吧?”

  他说着放低视线,看向永仓新八的右大腿——后者的大半截袴管被鲜血染成骇人的暗红色!

  就在方才,有一个敌兵趁永仓新八不注意,自其视觉死角处展开偷袭,猛砍向他的胸膛。

  凭借丰富的战斗经验与过人的反应速度,永仓新八及时闪躲。

  虽让胸膛避过此祸,但……大腿却被对方的刀锋擦过,伤口很深,血流如注!

  永仓新八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将。

  眼见大腿受伤了,他不慌不乱地从怀中掏出随身携带的麻布,用它来绑紧**,成功止住失血。

  实际上,大腿也算是人体的致命要害之一。

  大腿内部密布着很重要的动脉血管,它们若是破裂了,将会造成极严重的失血!

  因大腿受伤而失血过多……这样的死者,简直不要太多。

  永仓新八扯了扯嘴角,露齿一笑:

  “只不过是一点皮肉伤,不碍事!”

  尽管他极力摆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但任谁都能看出,染红大半截袴管的伤势,怎么会是小伤?

  若论面庞的苍白程度,永仓新八并不输给斋藤一。

  兴许是不想让同伴们担心他吧,永仓新八主动改换话题,扭头看向总司。

  “总司,你还撑得住吗?”

  跟斋藤一一样,走“高攻击、高爆发”路线的总司并不以体力见长。

  因此,她刻下的脸色同样很糟糕——当然,她这虚弱的模样在很大程度上是受了肺结核的影响。

  总司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没事。”

  语毕,她停了一停,随后扬起视线,朝前方的青登投去担忧的目光。

  “……老实说,我觉得青登才是现在最应该被关心的对象。”

  永仓、斋藤二人闻言,双双面露复杂的神情。

  斋藤一轻轻颔首,口中呢喃:

  “嗯,同感……”

  永仓新八咂巴了下嘴:

  “橘先生现在的状态……简直就像是一心求死……!”

  ……

  ……

  “呼……!呼……!呼……!呼……!”

  急促的呼吸声形成一道压倒性的声音障壁。

  青登口鼻并用地呼吸,从氧气中榨取行动的能量。

  即使吸氧量已远远跟不上其消耗量,他也没让自己的脚步慢上分毫。

  他不给自己留出任何休息时间。

  斩杀、斩杀、再斩杀!

  冲刺、冲刺、再冲刺!

  不曾停下,也不曾休息。

  这种完全不要命的打法……永仓新八一语中的:就像是在一心求死!

  纵使有“锁血 7”、“元阳 7”、“铁肺 5”等天赋的加持,也经不起这样的消耗。

  他双腿的肌肉早就发出痛苦的呻吟,两肺更是不堪重负。

  尽管强烈的痛苦、疲倦已支配他的全身上下,但刻下的青登却跟个机器人似的,脸上没有半丝表情,眸中没有任何情绪。

  事实上,说他是机器人,并无不妥——因为他现在什么都感觉不到!

  感觉不到疼痛,感觉不到疲疲倦……就连方才一直盘踞在其心间的懊恼、焦躁,也一并烟消云散了。

  情感变得淡薄,记忆变得模糊。

  他只记得自己满脑子想着击破眼前的敌阵、赶往关东,满脑子想着变强。

  变得更加强大——这一念头填满他大脑的每一处角落。

  然后……从某一刹间起,他倏地感觉自己眼前的世界变得狭窄,只能瞧见前方的敌人。

  紧接着,听觉也变得奇怪起来。

  除了自己的呼吸声之外,他已听不见外界的任何声响。

  此时此刻,被他远远甩在后边的总司等人都在拼命喊他。

  总司等人已经后继乏力,可青登却没有显露出半分疲态,不仅没有放缓速度,反而还越来越快!

  如此,双方的间距越拉越大,俨然已有脱节的风险。

  总司等人纷纷扯开嗓子,高声提醒青登,让他放慢速度。

  怎奈何……青登已经听不进他们的声音了。

  渐渐的,继视觉、听觉之后,青登的意识逐渐进入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

  恍惚中,他感觉自己……仿佛与世界融为一体!

  明明看不清、听不见,感官却无比敏锐!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感知!

  这样的感觉……青登并不陌生。

  他以前也经历过。

  就在几个月前的京都夏之阵,他亲冒矢石攻打天王山时,就曾进入过这样的状态!

  无比美妙的状态……

  无比强大的状态!

  突然间,他前方传来一连串的枪声——数发子弹从其身前不远处的草丛中射出!

  这场袭击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青登的应对也同样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他的冲刺势头不变,身体像薄薄的纸片一样,轻飘飘地晃荡几下便躲过所有子弹。

  紧接着,黑影涌动……敌人像潮水一样自不同的方向扑向青登!

  就在敌群现形的这一刹那,青登握紧掌中的刀,身躯化羽,腾空而起!毫不迟疑地杀入敌人的白刃阵中!

  在他跳跃的瞬间,正面的两人被剐开胸膛。

  当他从某人的头顶高高掠过时,此人的天灵盖被削飞,血柱喷出。

  某人看准青登的身位,趁他尚未落地,用力挺出手中的刺刀,传出“嗤”的锐利响声,但刀尖只是刺穿了青登的残影。

  下一息,这人的首级飞了出去,滚落至另一具死尸的旁边——这个时候,青登已在数米之外。

  不知是在什么时候,青登已悄然换了新刀,左手中多出一把胁差。

  青登不擅用胁差。

  对于这种短兵器,他基本只有一个用法——当暗器来使!

  他还没将这把胁差给捂热,就直接用力掷了出去,不偏不倚地正中某人的心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嗬……嗬……嗬……嗬……”

  “看刀!”

  “**!**!快给我**!”

  “呜呜……”

  从愤怒的喊叫到痛苦的呜咽。

  从奇忿的咆哮到怨憎的嘶吼。

  从砍击到刺击再到射击。

  奇兵队的队士们想尽了一切办法,却依然不敌青登!

  有被刺穿心脏的。

  有上下身完全分离的。

  有被剐掉喉咙,只能在窒息之中绝望地等待死亡的。

  一个接一个地倒在地上……付出了如此巨大的牺牲,却没法将青登的脚步拖缓半点!让人不禁怀疑他们的牺牲是否有意义!

  太轻松了……实在太轻松了!青登无比轻松地斩杀他们,就像是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中!

  淋漓血雨之中,一束阳光打在青登的脸上。

  在阳光的照耀下,隐约可见其颊间浮现出微不可察的喜色。

  右半边脸隐没在暗影之中,没有一丝表情;左半边脸却沐浴在光芒之中,嘴角微微翘起,露出欣悦的微笑。

  白皙的肌肤染着鲜血,措置裕如地驰骋战场,明明眼神冷漠却面挂笑意地斩杀敌人……

  如此模样,正可谓……夜叉!

  ……

  ……

  南宫山,山顶,奇兵队本阵——

  高杉晋作背着双手,面无表情地盯着南面。

  他的身旁,大村益次郎面沉似水,紧紧地捏紧双拳。

  喊杀声逐渐逼近……他们已隐约闻到扑鼻的血腥味。

  “……大村先生,你快带大家撤离,在南宫山的东麓布置新的防线。”

  大村益次郎闻言,不禁紧蹙眉头,一脸复杂地看着高杉晋作。

  高杉晋作已事先猜出他想说的话,抢先一步道:

  “我们的战斗还未结束。”

  “从始至终,我们的任务都只有一个:为桂君他们争取时间。”

  “只要能够拖住新选组……即使只有一个时辰,也是值得的。”

  “我们要在南宫山东麓布置新的防线,战至最后一兵一卒。”

  说到这儿,他拔出腰间的村正,并从怀中掏出一粒红色的药丸。

  “快行动吧。此时此地,有望挡住橘青登的人,就只有我了。”

  “……是,我明白了。”

  大村益次郎没有多言,默默领命。

  “都听见了吧!向东麓撤离!动作快!”

  在大村益次郎的有序指挥下,本阵的将士们快而不乱地收拾装备、器械,向东麓转移。

  不一会儿,偌大的山顶只剩下高杉晋作一人。

  高杉晋作孤零零地伫立在原地,直勾勾地紧盯南面,安静等候。

  忽然间,他像是感应到了什么,闭上双目,面露感慨万千的神情,一边缓缓提刀,一边默默将手中的红色药丸塞入嘴中。

  下一刹,他猛地睁开双目——原本空无一人的前方,此时赫然多出一道浑身浴血的阴森身影。

  *******

  *******

  因为昨夜太嗨了,所以直到凌晨3点才总算睡着……(流泪豹豹头.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