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熏自然不肯。

  陆泽黑眸盯住她手里的玫瑰,而后淡问:“那位宋先生送的?”

  花是乔熏自己买的,

  但她不会承认,只是挺淡地说:“是谁送的,都与陆先生无关了。”

  这一声陆先生,让陆泽目光更深邃了些,他仍看着乔熏但是话却是对着前排的老林说的:“请乔小姐上车。”

  阎王打架,小鬼遭殃!

  他们一个叫陆先生一个叫乔小姐,火药味儿十足,老林夹在中间为难,但还是硬着头皮下车请人,但他还是叫的太太:“雪下得挺大!您上车吧,要不我这也不好交待。”

  老林目光殷切,他在乔熏这里是有几分薄面的。

  乔熏便上了车。

  车内宽敞幽暗,他们并肩坐着很长一段时间都彼此沉默,谁也没有说话。

  老林说:“雪天这得开慢点儿,安全第一。”

  乔熏没有出声。

  她的脸蛋别到一旁,静静地看着外面。外面的天色,因为下雪而稍显光亮,跟车内像是两个世界,她看得出神。

  蓦地,她的手被人握住。

  她侧头望去……

  陆泽面无表情,仿佛那个握住她手的人不是他,而且在她看过来的时候他的手更加握紧了……所有一切,因为不动声色而显得过于暧昧。

  即使他们当过夫妻,即使他们早就熟悉彼此身体。

  乔熏亦没有出声。

  她用力抽掉自己的手,而后仍是看着车窗外头,细雪飞舞,沧沧茫茫天地一色……

  “花是宋士杰送的?”陆泽第二次问。

  乔熏侧头望着他,他们靠得很近,近到能闻见彼此身上的气息,陆泽淡淡的须后水的味道混合乔熏淡淡的香水味,形成一种独特的氛围。

  但,她很清醒。

  她注视着陆泽的眼轻问:“你还要跟我玩一次那种游戏吗?在我当真的时候,在我全身心付出的时候,你再说一句你很痛苦,然后把我赶出你的世界!……陆泽这样很没有意思。”

  她声音低下来:“感情不是反反复复。”

  说到这里,她实在难过,他们的感情他们的婚姻,从头到尾都是她追着陆泽跑,可是哪个女人不想被坚定地选择呢?

  是他不要,是他没有了爱的勇气。

  而她只是厌了……

  即使车内幽暗,陆泽还是看见她眼角的泪,他没再问那些花的下落,他看着乔熏的目光很温柔,像是丈夫看妻子,他叫她别哭。

  他又问她:“是要开始一段新生活了吗?”

  乔熏眼圈泛红。

  她看着外面,轻轻嗯了一声:“是的!”

  后来,他们没再说话,他也没有再握她的手,他们就这样坐在车内……等待着终点的到来,更像是等待感情的结束。

  天色终究暗了下来。

  街边的路灯,慢慢地亮起来,明明灭灭地照进车里,打在人的侧脸上,让人的表情更是深不可测。

  终于,名贵的房车停在乔熏别墅前头。

  雪继续飘落,白了车头。

  乔熏下车的时候,陆泽下意识地捉住她的手,她望过来的眼神很平静,更是陌生……

  陆泽松开他,将那条羊绒围巾递给她:“你落了东西。”

  乔熏接过,低声道谢便离开了。

  陆泽坐在车内,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抱着玫瑰走在雪里的样子,他轻声问老林:“我是不是打扰了她?”

  老林连忙说:“怎么会呢!先生您以前从不说这样的话。”

  陆泽淡笑:“以前我也不这样!”

  他坐正身体,他英挺面孔在幽暗车内,显得隐晦,“回去吧!”

  ……

  这次的雪,从平安夜开始下,元旦那天才算放晴。

  新年,原本该是喜庆的。

  但陆泽在这天却发起了高烧而且不退,佣人打电话给秦秘书。秦秘书过来一看,觉得情况不好,立即将贺季棠给请过来了。

  贺季棠过来的时候,陆泽烧得迷糊,半昏迷状态。

  他给陆泽打了退烧针,又配了药给他灌下去……在等待的时候,他把负责的护理叫过来,问了陆泽平时的情况。

  护理怕担责任,和盘托出了。

  她说:“这一周陆总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拼命地复健像是不要命一样!我劝过了,但是贺医生您也知道陆总的脾气,我怎么劝得住呢?”

  贺季棠没责怪她,叫她先出去。

  等人离开,秦秘书急急地问:“陆总怎么了?”

  贺季棠整理药箱,淡道:“心病!”

  陆泽他是太要强了,他迫切地想要站起来,他迫切地想要重新拥有那个人……他急攻近利,才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

  他说完,看着秦秘书笑了一下。

  秦秘书是聪明人,立即就明白过来,心里不禁难过:“他是何必!乔熏陪在他身边时他不要,人气走了……他又想念。”

  贺季棠笑得无奈:“男人的自尊!”

  就在这时,卧室门推开了。

  陆夫人端了一碗中药进来,在看见贺季棠时她的表情多少是不自在的。从前她误会贺季棠是陆文礼的种,可是骂了好些难听话,贺云也被她害得很惨。

  相比陆夫人,贺季棠坦然许多。

  他正要回避,床上的陆泽忽然开始呓语,他呢喃着一个名字,开始的时候旁人听不真切,后来声音越来越急,也越发地清楚了。

  “小熏……”

  “乔熏……别走……”

  ……

  陆泽反反复复地叫着乔熏的名字,叫她别走……

  他的眼角滚落一滴眼泪。

  只有在梦里,他才敢承认对她的感情,才敢说出那些话来:“我一直喜欢你,只喜欢过你。你曾经说我不会爱人,我就学着爱人。如果我爱的不是你,也不会是别人……小熏,我不会喜欢旁人。”

  陆泽的话,那样大胆炽热,听得陆夫人眼圈全红了。

  他是她养大的。

  她没有教过他这些,也只有梦里他才能说出这些话来,可见他有多压抑,他不会爱,所以他跟乔熏一路上走得磕磕碰碰。

  看着儿子痛苦,

  陆夫人低声痛哭:“陆泽,是妈对不住你!”

  她那样骄傲的人,此时也放下了尊严,她拜托贺季棠在这里照顾陆泽,她也请秦秘书继续留在陆泽身边工作,她一连说了几个拜托了……

  最后的最后,她捂着脸失态痛哭。

  卧室门再度被推开,这一次进来的是陆文礼。

  这两年,陆泽安排他在陆氏集团的收发室工作,也算是让他精神上有个寄托……这么长时间,竟然没人发现收发室斯文的中年男人,竟然是前任总裁陆文礼。

  陆文礼也从未提起过,他的生活很简单。

  每月,他也会过来看看陆泽,但关系仍是生疏……彼此都未曾更进一步。

  此时他过来,贺季棠跟他点了个头,就把秦秘书叫走了。

  也算是避嫌。

  看见陆文礼,陆夫人立即就精神了,她指着陆泽,又拽住陆文礼的衣襟低声骂道:“看见了吗?这是你的儿子,如果不是你当年自私地离家出走,我们的儿子怎么会变成这样?陆文礼……你为什么回来,你有什么脸回来?”

  陆文礼是斯文男人,不善言词。

  几年了,这是他第一次反驳她,他沉痛道:“文佩当年我们彼此都有错,我是离开了没有错,但是你没有错吗?你把对我的不满发泄到了两个孩子身上,你待陆泽严厉,你对小熏刻薄……真的只有我错吗?”

  陆夫人手松开了。

  她的脸上出现一抹茫然,是啊,若不是当年她的所作所为,陆泽跟乔熏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她的儿子也不会这样痛苦!

  她怨恨陆文礼,往后退了一步,但是没有想到陆文礼却将她揽近了,她跌跌撞撞地撞在他的肩上……

  多少年了,

  她没有跟男人亲近过,陆文礼走了多久,她就守了多久。

  那时候她还年轻,她不是没有女人的需求,有时她也想找个肩膀靠一靠,但是她深爱着陆文礼啊,后来对他的恨大过爱……

  她看全天下的男人,都是负心汉。

  现在,这熟悉的男人体息,叫她崩溃。

  她哭倒在他的怀里,她一边捶打他一边诉说着这些年的怨与恨,她压抑地哭,始终没有肯松口,说一句她也是想念着他的,她也和老太太一样盼着他回来的。

  陆文礼眼含泪光,他低声说着:“文佩,对不起!对不起!”

  陆夫人却一把推开他。

  她不要他,不要他迟来的安慰,这些年她早就习惯了一个人,她仍是给他扔了狠话,说要**离婚,正式跟他一刀两断。

  ……

  气氛压抑。

  陆泽一直没有醒,他仍是呢喃着乔熏的名字,仍是说着那些忏悔的话。

  陆夫人一直照料他。

  这些年他们母子离心,很多年了他不让她靠近,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能像是从前那样,照料着陆泽……就像是回到了从前的从前。

  那时陆文礼还在,她也过得幸福,陆泽更是开朗聪明。

  陆泽仍是没有醒,陆夫人半跪在他跟前,为他擦汗……她**儿子的俊颜,低低开口:“妈妈去叫她好不好?陆泽,是不是妈妈把她请过来,你的病就会好,你就会醒过来了?”

  她的手被捉住,是陆泽。

  他仍是昏迷,但是死死地捉住母亲的手。

  陆夫人伏在他枕边,失声痛哭,她经历过一次,她再也无法承受失去儿子的痛苦了……

  入夜,外面的雪很厚,将黑夜映得光亮。

  别墅里,响起小汽车的声音。

  陆夫人穿着大衣,端坐在后座,她的脸上还残存着泪意……但是她的仪态却是端正,她平时最要体面。

  她要去求乔熏,求她过来看看陆泽。

  20分钟后,黑色房车停在黑色雕花大门前,司机正要按喇叭,陆夫人阻止了。

  她轻声说:“我走进去!”

  司机一怔,陆夫人已经打开车门,冒着夜风下车。

  门卫通报过后,放她进去。

  月色如水,陆夫人穿着高跟鞋踩在20公分的雪地里,一会儿那些雪水就将她的鞋袜打湿,冰冷刺骨……

  她冻得全身发抖,但她面上却带着坚决。

  她一定要把乔熏带走。

  她来到别墅跟前,大门紧闭,而里面灯火通明。她站在门外喊道:“我想见见乔熏!我想见一见她。”

  门打开了,一盆水朝着她泼了过来。

  是沈清。

  陆夫人全身被浇得透心凉,温度低得衣服几乎要结冰了,她也没有管,她看着沈清又重复着刚刚的话:“我想见见乔熏!”

  沈清已经得知消息,陆泽病了,病得很重。

  但她更忘不了,陆夫人曾经对乔熏做的事情,那一次差点儿要了乔熏的命,她泼陆夫人冷水,就是让她走。

  陆夫人见沈清不为所动。

  她知道沈清恨她,恨她刻薄,她犹豫片刻衣裳全湿地跪在了雪地里,她跪着求沈清:“沈清,我知道我对不住你,我更对不住乔熏!可是你没有生过儿女,你不懂我的心情……我不能眼看着我的儿子煎熬痛苦。”

  沈清打断她,冷冷反问:“我怎么没有孩子?”

  “小熏和时宴,就是我的孩子!哪怕是陆泽,也曾经在我心尖上,我把他也当成自己孩子对待!但他怎么对小熏的,你怎么对小熏的?你们陆家一家没有人性!”

  沈清说完,掉头离开。

  她嘴上硬,但是转身之际却还是心软,不为别的,就为了陆泽救过小陆言的命。

  她离开,陆夫人跪在雪地里哭。

  她不肯走。

  她跟陆泽说过,她要将小熏带回去的……

  沈清回到屋内,看见乔熏已经换了套外出服,她静静看了半天,走上前为乔熏将领口拢了拢,又拿了围巾给她围上,声音带了一丝哽咽:“外面冷,你身体又不好,注意保暖!别让阿姨操心。”

  乔熏轻嗯一声:“我去一趟就回来。”

  沈清总归怕她心软。

  乔熏知道她的心思,她说:“毕竟有过去的夫妻情分,他还是孩子们的爸爸,我过去看看,等他烧退了我就回来。”

  沈清不再反对,事实上,她也不想陆泽出事。

  乔熏走到门口,打开门。

  外面的风雪一下子就窜了进来,她拢住大衣……

  门口,陆夫人跪在那里像是尔滨的冰雕一样,一动不动。

  看见乔熏出来,

  她有些不敢置信,半晌才回过神来:“小熏,陆泽他一直在叫你的名字!妈求你……去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