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琅炎离京的第十日,一匹快骑拿着红漆封了口的信,疾驰赶来沈府。

  “娘娘,皇上让卑职送来的。”送信的侍卫还是追风,当年便是他多次往返漠北,遵循萧琅炎的命令,替沈定珠接济打点家人。

  沈定珠认得他,连忙让人给他上了茶。

  沉碧走过来送茶,道:“追风侍卫暂且等等,娘娘看完了以后,还要回信。”

  追风拱手,毕恭毕敬:“卑职知晓,皇上已经料到,提前吩咐,若是娘娘想回写点什么,命卑职好好等着。”

  沈定珠回到屋内,明丽的黑眸里闪烁着温美的光芒,她迫不及待地拆了信,入目所及,皆是萧琅炎笔挺有力的字迹。

  “吾妻展信佳,来时一路大雨,到了冀州恐怕也无晴日,盼望这封信到你手中的时候,没有被打湿……”

  萧琅炎在信里说了他这一路过去的见闻,他是微服私巡,但还是有官员提前知道了消息,暗中筹备接待,萧琅炎对此表示不满。

  他又叮嘱她,按时服药,让鬼医定时诊脉,若有不适,需得及时说,还让沈定珠转告澄澄与行彻,待他从冀州回来,会给两个孩子带礼物。

  末尾,他写:

  “给你写信时,刚过冀州,已经是夏末,这里还开着春桃花,瞧见的第一眼,朕就想让你也看看,故而折下附在信中,盼你喜欢。”

  沈定珠连忙从信兜里一摸,拿出来一支被压的稍微有些瘪的粉桃。

  她轻轻嗅了嗅,好像还带着一点芬芳,和萧琅炎指尖上的墨韵。

  沈定珠娇丽明艳的脸上,涌起无数甜蜜的笑意。

  她拿起狼毫,点墨回信,怕追风等得及,于是不敢多写,只交代他无论如何注意好自己的身体,且等他回来,她有一件事想跟他说。

  信交给追风以后,他快步赶路离开。

  沈定珠回屋,将萧琅炎的信,看了两三遍,直到萧心澄被乳母牵着,与沈母还有萧行彻一块进来。

  “娘亲,是不是父皇的信呀!哇,是粉桃花~”小姑娘看见沈定珠手中的花枝,顿时睁大了亮晶晶的眼睛。

  沈定珠轻笑,将女儿抱起来:“是你父皇的写的,他还说,等他从冀州回来,要给你们带礼物。”

  “父皇太好了!我都想他啦!”萧心澄高兴不已,她看向沈定珠手中的粉桃,“娘亲,可不可以把这花给我,我一定会好好地养它。”

  旁人都笑,沈定珠点了点她的鼻尖,眉眼弯弯:“这花离了树枝,活不成了。”

  “那我也要插在瓶子里,等父皇回来,让他瞧,他肯定会开心。”

  沈定珠笑了笑,将粉桃花递给女儿,见她迫不及待地转身就跑,要马上回房间去插起来。

  “慢着点。”沈定珠一声交代,沉碧和几名仆从主动追了过去。

  萧行彻在沈母的怀抱里,朝沈定珠伸着小手:“母后,抱,抱……”

  刚刚抱了姐姐,也该抱一抱他。

  沈定珠笑着将孩子接过来,见萧行彻好奇地盯着萧琅炎写的信,她便拿起来,问他:“彻儿知不知道这是谁写的?”

  萧行彻眨着黑溜溜的眼睛,仰头看了看她,又看看信件。

  “父……”他奶声奶气,“父父。”

  沈定珠心头暖暖的,在他喷香奶味的小脸上亲了一口:“对,是你父皇送回来的,彻儿跟娘亲一起等他回来好不好?”

  萧行彻果断点了点小脑袋。

  这些时日,沈定珠望着一双儿女,还有如今的安稳,她心中更加宁静幸福。

  所以八月底的游神节上,沈定珠陪伴家人,在玄甲军的护卫下,前往寺里上香。

  她在佛前只求了一个愿。

  “愿能与萧琅炎,长长久久,白头偕老。”

  “愿萧琅炎长命百岁。”

  “愿我们不离不弃。”

  沈定珠跪在蒲团上,虔诚合十,叩首许愿。

  恰好此际,佛殿外头寺庙的古钟响起,一声长过一声的古朴声音,仿佛能荡涤心灵,飘荡在初秋的空中。

  她许愿起身,手持三炷香,正要**佛前的香坛里。

  突然!

  一抹香灰落在她手背上,沈定珠“嘶”了一声,猛然收回手。

  沈家人和仆从连忙围过来,她大嫂捧着沈定珠的手:“呀!怎么烫着了。”

  白皙光滑的肌肤上,一点红圆十分明显。

  沈定珠无奈:“大概是我刚刚持着香,许的愿望太久太长,所以才让香灰掉下来了,不要紧。”

  沈母有些担心地想了想,还是让丫鬟从方丈那取来一点药膏,给沈定珠涂抹上了。

  到了下午,沈定珠与她大嫂陪沈母听完佛课出来,就下雨了,天色昏暗。

  玄甲军为她们准备好了三间禅房,以供暂时休息。

  沉碧撑着伞,护着沈定珠走过庙内长廊,忽然看见不远处的红门小殿里,有一尊菩萨像,菩萨肩膀上披着的红袍已经掉在了腰间。

  跟其余的佛殿比起来,这尊菩萨殿窄小,此时也没有香客。

  沈定珠脚步一停,想了想,还是走过去。

  她帮忙将红袍重新为菩萨穿戴好,待抬头,才看见是送子娘娘殿。

  一个小沙弥仓促跑来,沉碧训斥:“这菩萨像怎么没有人看管,若不是我们主子恰好看见,帮忙系好红绸,神佛生气了就不灵验怎么办。”

  小沙弥连忙道歉:“多谢贵人,多谢贵人。”

  沈定珠摆摆手,示意沉碧无需指责。

  她能看见,也是机缘。

  想起萧琅炎说还想要个孩子,她面颊一红,想了想,沈定珠提裙,跪在了蒲团上。

  她双手合十,红唇轻动,低声喃喃着愿望。

  “再生一两个就够了,太多的话,就要再考虑考虑……”

  若说女人最爱一个男人的表现是什么,恐怕便是愿意为他承受生子之痛,想到萧琅炎对她的好,沈定珠疼的心甘情愿。

  何况,他是个好父亲,孩子生下来不会吃苦。

  小沙弥看出这位贵人气势不凡,眉宇间端庄和雅,美的颇有神意,他忍不住说:“贵人若是求子,那就来对地方了,我们这位送子娘娘十分灵验,有求必应……”

  沈定珠心下愉悦,让沉碧替她多给了香油钱。

  她转而走到门口,刚跨过门槛,便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沉碧正在往功德箱里放银子,却听到身后传来丫鬟仆从们的惊叫。

  “娘娘摔倒了!”

  沈定珠不知自己是怎么倒下的,她头疼得厉害,摔在地上的一瞬间,她看见天地仿佛颠倒了一样,大雨哗啦啦的落,像是把昏黄的天都撕开了一个口子。

  余光看见玄甲军从附近接二连三赶来,沉碧惊慌失措地扑过来扶她,沈定珠疲倦地闭上眼睛。

  这一次,她竟梦到了前世,她死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