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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伦的仪仗尚未抵达黑水城。

  他在距离黑水城尚有百里距离的一处名为松阳的小城里。

  说是仪仗,其实随行不过五十人。

  其中四十是韩三武派去的军中好手,另外十人……有九个是赵伦曾经东宫的丫鬟,还有一个……

  他便是赵伦身边最亲近的老师兼幕僚——

  霍亦假!

  一个从吴国而来的年约四旬的温文尔雅的博学之士!

  松阳县的一间客栈里。

  赵伦沐浴了一番,却依旧未能洗去这一路的疲惫。

  他在二楼的房间里。

  房间里摆了一张圆桌,桌上摆了几个菜还有一壶酒。

  菜,是这松阳县的一家酒楼买来的菜。

  酒,也是那家酒楼送来的酒。

  菜品当然无法和皇宫里的御膳房相比。

  酒……当然也不是画屏春。

  他的身旁坐着的是霍亦假。

  霍亦假斟满了两杯酒递了一杯给赵伦,笑道:

  “殿下,按照咱们的速度,还有两天就能抵达黑水城了。”

  “到了那里伙食想必就会更好一些,今儿个暂且就这么吃吧,吃饱喝好才好上路。”

  赵伦双手杵着膝盖,身子微微向后一仰,一声叹息:

  “先生,这一路走来,本宫一路在想。”

  “父皇生前他为何就不留下诏书传位于我呢?”

  “我知道或许有这样那样的原因,但归根结底,还是认为我无法应对这朝中的乱局,也就是……无法坐稳那个皇位!”

  赵伦伸手端起了酒盏,看了看,“他们都看不起本宫!”

  “满朝的文武大臣……竟然没有一个认为本宫有力挽狂澜之能!”

  “尤其是丞相乔子桐!”

  赵伦的眼里露出了愤怒之色,他咬牙切齿的说道:“这个匹夫!”

  “他假惺惺在本宫面前说禅宗势大,本宫登基尚不是时候!”

  “他还说等皇姐搬来神策军平定了京都之乱,那时候本宫登基才最为合适……”

  他一口将杯中的酒饮尽,放下杯盏,又道:

  “本宫是怕死的人么?!”

  “身为太子,就算是要搬来神策军平乱,那也是本宫该去做的事!”

  “他乔子桐为何会让皇姐去做这等大事?”

  “他之心,满朝文武皆知,本宫当然也是知道的。”

  “他不过是一心想要皇姐嫁给宁国的狗皇帝李辰安罢了!”

  “这江山,是皇姐率兵维护的,到那时候,本宫就算是坐在了龙椅上,也是一个傀儡,在百官的心里,在越国百姓的心里,本宫……一无是处!”

  “本宫坐享其成,一切功劳在皇姐。”

  “皇姐偏偏又极为爱慕那李辰安,这个姐夫可不是个善类!”

  “你说……要是到时候真的乔子桐再有手段,让越国成为嫁妆给皇姐陪嫁送给了宁国……”

  “我这太子恐怕连登基的机会都没有,最终所落下的结局,只怕比现在还要狼狈。”

  霍亦假斟酒。

  听完了赵伦的这番话,他微微一笑:

  “殿下,您恐怕是误会乔相了,先帝所留之信乔相可是给您看过的。”

  “让您来黑水城避祸,这可不是乔相的意思,而是先帝的主意。”

  赵伦呲笑了一声,他看向了霍亦假:

  “先生,你可是乔相引荐到本宫身边的人。”

  “你知道这年余本宫为何如此信你?”

  霍亦假一怔,“殿下说来听听。”

  赵伦的脸上露出了一抹与他这年岁不相称的落寞之色。

  “因为本宫在宫里很孤独。”

  “这太子之位原本与本宫无缘。”

  “那时候的太子是大皇兄,本宫与大皇兄之间……年岁相差有些大,他在东宫也很忙,从来不会带我去玩耍。”

  “后来四皇兄认为太子软弱无能,便起了与大皇兄争夺储君之心,我以为四皇兄总会拉拢一些皇子吧……他确实拉拢了一些,但依旧没有我。”

  “他们都不带我玩!”

  “只有皇姐会偶尔来看看我。”

  “我在宫里能干啥?只有读书。”

  “皇姐是我最亲近的人,但自从三年前她去了宁国回来之后,在我面前说得最多的就是那位诗仙李辰安……”

  “我知道皇姐有了喜欢的人,而我,只是她的倾听者罢了。”

  “那时候我的心里就很难受。”

  “以至于我听到李辰安这个名字就会恶心,就会愤怒,甚至就想杀人!”

  “但我忍了下来。”

  “在皇姐的面前扮演了一个最好的倾听者。”

  “那段时间我表现的很大度,也更认真的去读书,因为我想要在李辰安最骄傲的诗词上打败他!”

  “我要让皇姐知道我赵伦,才是真正的诗仙!”

  赵伦胸口起伏,平息了三息,忽的一笑:

  “这或许就叫无心插柳柳成荫吧,我没有料到这都被父皇看在了眼里,父皇竟然废黜了东宫,也圈禁了四皇兄,让本宫入主了东宫!”

  “你正是这个时候来到本宫身边的。”

  “而本宫在东宫的那些日子并不好过……朝中的官员来东宫说是与本宫议政,他们以为本宫没有看出他们眼里的不屑,以为本宫不知道他们根本就不是为了议政,仅仅是将他们所定之策告诉本宫罢了!”

  “他们认为本宫年幼,只需要听,不需要说。”

  “只有你……你从来不将本宫当成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少年。”

  “你给本宫讲了许多天下的趣闻,也倾听本宫说了许多满腹的牢骚。”

  “所以……哪怕而今本宫对乔子桐极为不满,但本宫依旧视你为师长,依旧愿意将心里的话说与你听。”

  “将来,你还会继续听么?”

  霍亦假又看了看这个刚满十六岁的少年。

  他聪明么?

  他聪明。

  他的聪明在于读书,却并不在于**!

  他至少目前根本就没有敏锐的**嗅觉,更没有作为未来君王的城府。

  他比吴国的吴谦还不如!

  这些话,就算是他心之所想,也绝不能道与外人的。

  可偏偏他就这么说了出来。

  并且喜怒表露于形。

  但偏偏就是这样,乔先生才犹豫再三让他活到了现在。

  所以这究竟是他的幸还是不幸?

  霍亦假举起了酒杯,“殿下乃赤子之心,臣虽然是乔相所举荐,但臣很清楚臣是殿下的臣。”

  “臣敬殿下一杯酒,明儿个便是元宵了,但明日我们在路上,恐无酒。”

  “将来……只要殿下依旧不弃,臣……亦会忠心相守!”

  赵伦也举起了酒杯,他微微一笑,看上去很是欣慰。

  二人喝了一壶酒。

  赵伦大醉。

  霍亦假将赵伦扶在了床上盖好了被子,看了数息转身离去。

  当房门关上的那一刻,赵伦睁开了眼。

  他轻轻的坐了起来,擦了擦满头的汗。

  【PS:前一章把越国写成了赵国,实在糊涂,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