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后,宜城不寒,可庭院没了时令花也寂寞。

  颜心早起时,立在后窗看了片刻的景。

  蜘蛛不知何时爬上来,在窗棂角落结了一张细致又晶莹的网。

  颜心尚未生出情绪,冯妈已经利落把蛛网扫掉了。

  “上午出门吗?”冯妈问她。

  颜心:“去趟药铺

  她不坐诊,只是空闲时和张逢春聊聊医案、配制新的成药,以及补缺药材的账目。

  她每隔三天必然去一次。

  “……六小姐,上次您配制的止咳药丸,卖得很好,人人都夸它有奇效颜心一进药铺,张逢春就告诉她。

  颜心:“那是我祖父自制的秘方

  前世,她凭借祖父留下的各种秘方,自己改良,光靠着药就在行内打出了名声。记住网址

  哪怕她的“少神医”名头一直被颜菀菀霸占,同行也知颜家六小姐医术同样高超。

  她的药铺,独家秘制的成药,有十几种,旁人学都学不来。

  各种办法来偷秘方,最后配制出来的,都远不如颜心的。

  “光这一项的药,咱们秋冬生意就很不错张逢春说。

  颜心笑了笑。

  这时,一个穿着粗布斜襟衫的年轻女郎,拎了个食盒进药铺。

  女子梳了一条乌油油的长辫子,面庞清秀端正,一双眼明亮清澈,嗓门也洪亮有力。

  “逢春哥,我姆妈新做的豆瓣酱,给你一坛子,你带回去给太太尝尝女郎俏生生说。

  又看了眼颜心,“你有客?那我先走了

  “不是张逢春留她,“你怎么总风风火火的?急些什么。我东西还没给你

  他转到柜台后面,拿了几包药,递给女郎,“这药给你姆妈,还照以前的办法煎服

  “多谢逢春哥女郎笑道。

  张逢春对颜心说:“这是西街酱坊王家的闺女。这孩子毛毛躁躁的

  又对女郎说,“这不是客,这是我东家

  女郎立马看向颜心,眼睛都睁大了几分:“你就是军政府的义女?”

  颜心笑:“是

  “怎么打听起这个来?”张逢春说,“快回去吧

  女郎把药包拿好了,不太情愿走了。

  颜心觉得她性格实在爽利,很痛快,就问张逢春:“她定亲了吗?”

  “没有吧?我也不打听这个张逢春说。

  颜心很直白:“大掌柜,你今年过三十二了吧?还没想过成个家?”

  前世,张逢春一直没结婚。

  他穷。

  他母亲身体不好,药铺大掌柜那点钱,都用来给他母亲滋补了。

  普通的药,颜心直接送给他。但张逢春的母亲是“富贵病”,要用名贵药材吊着。

  颜心虽然赚钱了,可平白无故送名贵药材,也是“升米恩斗米仇”,反而破坏了她和张逢春的交情。

  她只能按照进价卖给他。

  张逢春的时间、钱财,都花在照顾母亲上,一直没娶亲。

  今生,他靠着磺胺,赚了一大笔;又帮颜心买土藿香,再赚一大笔。

  现如今担任大掌柜,颜心比前世更豪阔,他的月钱翻了一倍。

  张逢春有钱买名贵药材给母亲,家里还雇佣了一个老妈子、一个小丫头照顾,不需要他费心。

  他有了钱,也有了空闲,他母亲身体也保养得不错,颜心觉得他可以娶亲。

  不用再打一辈子光棍了。

  “……之前有人介绍好几个寡妇。我不是嫌寡妇,只是她们挑剔我姆妈。媒人话里话外,都问我姆妈还能活几年。没把我气死张逢春道。

  颜心失笑:“一定要找寡妇?”

  张逢春骇然:“我这把年纪了,还能找小姑娘?”

  “你又不是鳏夫,只是很穷一直没娶亲,怎么就只能配寡妇?”颜心道,“你现在又不穷了

  张逢春:“……”

  “不过,你成天穿这么寒酸,衣裳没几件像样的,每件袍子上都有补丁,怪不得媒人看不起你颜心说。

  张逢春:“我也没几个钱,留着给我老娘吃药

  “光我给你的,一半的钱,人参鹿茸,足够老太太吃到百岁了;剩下的,还不够你收拾收拾自己,抬一房媳妇?”颜心问。

  张逢春有点局促。

  他摆摆手:“再说、再说!”

  颜心还想说说方才那个小丫头,有人急匆匆来找张逢春。

  “大掌柜,急诊,快些来人语速很快。

  张逢春哎哟一声:“你家先生的病反复了?”

  “不是,这次是小少爷随从说。

  那随从穿着,比张逢春还体面几分。门口停靠着的,居然是一辆锃亮的汽车。

  颜心目光微凝。

  张逢春拿了药箱,只急忙跟颜心说:“六小姐,您自己忙,我要出诊了

  “好颜心道。

  张逢春急急忙忙走了。

  颜心和二掌柜对了对库房,盘点了他们的存货;又盘点了成药;和账房先生看了账目。

  又考了学徒们的学问。

  她一直在药铺,中午饭是在这里吃的。

  张逢春那边,却是情况危急。

  上个月,有人找大夫,开着汽车,很是豪阔。

  张逢春不敢让二掌柜出诊,自己去了。

  病人住一栋很奢华的新式庄园,修建都是新潮的,室内陈设全是西洋家私。

  生病的是一位四十五六岁的男人。

  病人没什么大碍,就是气短,每天都要发作。请了很多大夫看,都没什么效果。

  张逢春受过颜家老太爷的指点,医术很好,他治好了这位先生。

  两次复诊,这位先生出手大方,对张逢春也颇为器重。

  张逢春隐约听到有人叫他“总长”,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官儿。

  管他呢。

  张逢春落魄的时候都不卑不亢,现在有了钱和底气,更是应对自如。

  那什么总长,就很欣赏他。

  今日突然来请,张逢春还以为是总长的病情反复。

  路上,随从一脑门汗,告诉张逢春:“小少爷贪玩,乳娘一个不小心没看到,他爬到二楼栏杆上,摔下来了,现在昏迷不醒

  张逢春心中咯噔了下。

  “我们总长有七个女儿,就这个小儿子,如珠如宝。张神医,他要是有个万一,乳娘等人恐怕活不成随从说。

  连带着他们也要遭殃。

  张逢春骇然:“你家先生还能杀人?现在是民主政府

  “我家先生是南城政府特派的,总统亲信,勤务班一百人,他怎么不会杀人?”随从道。

  张逢春不由也紧张。

  他没把握。

  “如果是六小姐,她肯定能行张逢春突然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