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商量了一番。

  周君望说颜心只要三十大洋的诊金,他问父母怎么办。

  他弟弟周牧之也在。

  周龙头的眉头微微蹙起,始终不太喜欢颜心这个人:“那就给她三十大洋的诊金

  众人:“……”

  连同周牧之都诧异看了眼他阿爸。

  怎么对待救了小姨的少神医,阿爸这样冷淡?

  阿爸莫不是盼着小姨死了,他再娶新人?

  “阿爸,您可以纳几个姨太太周牧之说。

  这话没头没脑。

  然而这个家里,除了周牧之是个蠢货,其他人都聪明,一瞬间就理出了他说这句话的思路。s.

  ——别盼我小姨死。你要是喜新厌旧了,再找十个八个姨太太。

  “孽障,住口!”周龙头大怒,气得脸都发涨。

  周太太嗔怪看了眼周牧之:“你皮痒了

  周牧之:“……”

  “商量正事吧周君望道。

  他出了个主意。

  他做事一向周到,主意出得也不错,周龙头和周太太同意了。

  第二天,周龙头府上制作了一块烫金匾,上书“杏林圣手”四个大字,敲锣打鼓抬到了温良百草厅。

  整条街的人都来看热闹。

  掌柜张逢春很惊讶,急忙派人去请颜心。

  颜心正在家里看她的新汽车。

  督军送了她一辆新车。这辆车造型别致,比较小巧,不同于军政府用的那些大车。

  白霜喜欢极了。

  她喜欢好用的手枪、好开的汽车。

  白霜带着颜心沿姜公馆开了一圈,准备出城找个空地学习的时候,药铺的人来找她。

  “去药铺颜心道。

  白霜开着车子,带上药铺的小伙计和颜心,去了温良百草厅。

  鞭炮放了几十万响,整条街都有浓浓的硫磺气息,空气里的烟久久不散,像是冬日浓雾。

  半条街都是鞭炮的红纸屑,落足柔软。

  颜心下了车,瞧见在她家门口的周君望。

  周君望穿着时髦的衬衫马甲。白色衬衫、咖啡色马甲,同色条纹西裤,脚上簇新的皮鞋,沾染了一层鞭炮的薄灰。

  他穿戴洋气,却把头发全部梳在脑后,露出一张饱满额头,并不分发缝。

  少了阴柔、多了锋利。

  “大小姐他开口,笑意很浓。

  颜心:“君爷太客气了,不用如此大费周章,我受不住

  “这是我小姨的意思。我受命而来,也是逼不得已周君望笑道。

  颜心请他进去坐。

  外面街坊都在看热闹,议论纷纷。

  小伙计倒茶。

  药铺的大堂人声鼎沸,里面稍间说话,也是很吵闹。

  周君望便道:“大小姐,请我吃个饭吧

  颜心:“……好

  她和他走出药铺,才意识到周君望这个人很会说话。

  他要是说“我请你吃饭”,颜心可能会像上次那样推辞;他却提说让她请客,这样她拒绝显得她小气,会下意识答应。

  两人去了悦来菜社。

  “……上次盛柔贞小姐请我喝咖啡,我们还聊了聊你在饭店雅间坐下,周君望突然说。

  颜心:“聊些什么?”

  “随口提到了你周君望道。

  “你和柔贞的关系,好像不错颜心说。

  前世,也是盛柔贞介绍颜心给周君望看病,他们俩才熟悉起来。

  而后的日子,周君望很忙,可每个月都会抽空和她见面,与她闲聊,是她孤单寂静生活中的一抹温暖。

  重生后,盛柔贞已经毁了,与她相关的周君望呢?

  “她和牧之很小就认识,时常有来往。我和她见过,不太熟,毕竟比她大好几岁。

  她回国后,突然像个大人了,我也有点意外。我一直找几把古扇,她替我买到了周君望说。

  颜心:“她有心了

  “我们这才熟悉起来,偶然她会请我喝咖啡。当然,我知道她的身份不同,对她只是朋友之情周君望说。

  颜心看了眼他。

  周君望瞧着她。窗棂照进来的光,落到她眼中,她眼波盈盈似碎芒。

  她身上总有点忧郁,不似伪装;而女人漂亮成她这样,本不该有如此不得志的悲伤。

  娇媚与悲切,融合在她身上,让她的气质不同于旁人。

  周君望从来没见过像她这样的女子,相似的都没有。

  “……她总要嫁给景元钊的,是不是?这点你也知道,大小姐周君望笑道。

  颜心低垂了羽睫。

  她若回答,好像她在意一样;若是不回答,又似在误导周君望。

  她不想聊这个。

  她与景元钊之间,已是纠葛不清了;再添一个盛柔贞,越发乱成一团。

  盛柔贞会嫁给景元钊吗?

  说不准。

  景元钊前世的妻子颜菀菀已经死了,今生很多事都变得面目全非。

  “大小姐周君望突然又叫了声她。

  颜心抬眸看向他。

  周君望只是定定看着她,目光幽静,又低低叫了声:“大小姐

  颜心愕然。

  她要走。

  周君望待追,颜心就快速回身,沉声道:“你吃饭吧。总要吃饱,记得结账

  她下楼去了。

  这天,周君望很晚才回家。

  回去后,先去看了他小姨。

  小姨准备睡下了,晚饭吃了一碗米粥。

  “……少神医怎么说?”周太太问。

  “她自然是说我们太破费周君望道。

  周太太:“她什么时候再来诊脉,她说我需要保养。想请她替我开些保养的方子

  周君望笑了笑:“她也说了,需得等您的病彻底痊愈,再开保养之法。您先放宽心。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急不得

  周太太点点头。

  她发现儿子心事重重,问他,“不怎么高兴?”

  周君望的笑容收敛。

  他坐在床侧,轻轻叹了口气:“小姨,这世上像她的女人,画皮难画骨。皮囊三分像,就轻浮了起来

  周太太:“她很沉静

  “那么漂亮的女人,却又那么沉着。眼睛与心都不浮躁,我从未遇到过周君望叹气,“比烈酒还容易醉人

  周太太便道:“她已有丈夫,你还记得吗?”

  “哪怕她没丈夫,也轮不到我。有人早已盯上了周君望苦笑,“如不然,我和盛柔贞接触做什么?她哪有资格和我来往?”

  要不是盛柔贞可能嫁给景元钊,她是没资格请周君望喝茶的。

  “调虎离山?”

  “未必能成周君望道。

  周太太声音放低:“你阿爸不喜欢她,哪怕她极有本事,你阿爸也看不上。你可知道,内忧大于外患?”

  周君望坐在那里,一时心情灰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