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远山的消息,给颜心吃了一颗定心丸。

  心里的城墙终于筑好、坚固了。不用风雨飘摇,只需要安安静静在自己的城墙内等待。

  傍晚盛远山过来看她,他的副官抬了两筐菜给颜心:一筐香椿芽、一筐春笋。

  另有两担:一担肥鱼、两只宰好的鸭。

  “不值钱,一点时鲜他对颜心道,“姐姐那边也送了,还有河豚

  颜心道谢。

  她客气留饭。

  “你这边有很厉害的厨子盛远山道,“我也尝尝吧

  程嫂手艺一绝。

  她不仅仅菜做得好,糕点也精美,这段日子笼络了夫人和景佳彤的胃口。

  颜心:“晚上吃红烧鱼,还有鲜笋老鸭汤。我叫佳彤也来

  女佣微明去叫了。

  景佳彤一听说有好吃的,屁颠屁颠来了;瞧见盛远山,她又有点拘束。大概在她眼里,盛远山、督军和夫人都是长辈。

  盛远山神色则微黯。

  等着吃饭的时候,三个人闲聊,景佳彤又打听陆总参谋家的事。

  “……胎儿保住了颜心告诉她。

  “陆二哥太过分了景佳彤这个泥人,都被气到,“我要是二少奶奶,我会诅咒他死

  颜心:“……”

  景佳彤越发觉得这个主意靠谱,继续说:“他要是死了,陆家夫人秉性宽厚,还不得格外优待二少奶奶和孩子?

  二少奶奶嫁陆家,原本也不是为了陆承这个人。既然不能离婚,也不图他这个人,现在肚子里又怀了崽,他不如早点死掉,多省心呀

  颜心忍俊不禁。

  盛远山安静听着,点点头:“佳彤这个想法,别具一格,倒是最好的结果

  颜心则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要是杀了陆承,陆家也容不下她

  “不能杀他,陆承最好是自己去死景佳彤道,“这事哪怕进入棺材里,都不能释怀。我要是二少奶奶,此生都有一根刺在心头

  家传的宝贝、名贵翡翠,陆承随意送给别的女人,要回来都够膈应的,何况还弄坏了。

  颜心笑:“佳彤有这份心气,阿爸不用在担心你吃亏了

  “颜姐姐你呢?”

  颜心想了想:“我也会

  “你是离婚走人,还是盼他死?”景佳彤又问。

  颜心认真想了想,觉得没有更好的解法,便道:“我和你想法一样

  盛远山听着,也道:“还不能死得太晚。时间越久,心口刺的伤疤越重。早点死,才能抹掉这道伤

  死亡是海浪,可以把沙滩上任何的痕迹都抹平。

  一死万事休。

  颜心见他们仨说得像模像样,完全不在乎陆承这个人和他的亲人心情,有点残忍。

  她叹气:“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人家好好一个年轻男人,哪里会轻易死了?”

  “的确景佳彤泄气。

  这只是一种解气的幻想,没什么用,祝从苒的痛苦仍是无法排解。

  景佳彤换了个话题,聊起了她最近的约会。

  她与吴青霄又见过几次。

  “他不提看书,还是个挺有意思的人,他陪我去听戏了景佳彤说,“我能不能挑他做丈夫,带他出国留学呢?”

  颜心:“……”

  景佳彤小姐完全没开爱情那扇门。

  以前说想嫁给连木生,仅仅是想逃离西府;如今想嫁给吴青霄,也只是想着异国他乡有人作伴。

  “你要是有意的话,我叫夫人去打听打听他的家世,到时候说开颜心道,“也许你夏天就可以出发了

  景佳彤是想走的。

  留在督军府,她也不安心,总怕她阿爸突然改变主意,要她回西府去。

  老实说,她真正怕的是阿妍;而阿妍总有办法说服阿爸。

  就像祝从苒,她嫁给陆承是为了她的娘家,阿妍和姆妈如果想要她去联姻,还是会给她找王钦那样的男人。

  她必须结婚、出国,才安心。

  “颜姐姐,麻烦你了景佳彤道。

  颜心点头,明天会去跟夫人说。

  他们仨吃了一顿很丰盛的晚饭。

  程嫂做的鲜笋老鸭汤,景佳彤一个人喝了两碗。

  盛远山的嘴巴很挑剔,也忍不住赞叹程嫂厨艺精湛。

  饭后,盛远山回去,颜心送他出门。

  “……佳彤快人快语他对颜心道,“你可羡慕她能出国念书?你之前也想的

  “人生的理想,总在不停改变颜心说。

  她羡慕也无用,她没时间。

  颜心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就说上次景佳彤讲景元钊认字的事。

  “……他认字是舅舅教的?”颜心问。

  盛远山:“是啊

  “很累吗?”

  “倒也没有,就是得成天想惩罚他的办法盛远山说。

  那时候他就发现,他对惩罚别人很有天赋。

  景元钊是不怕打骂的,惩罚不到位的话,对他毫无约束力。

  “两次的惩罚,还不能同样。不是别的先生不敢打他,而是普通打骂对他无用盛远山说。

  颜心:“……”

  这真要计较的话,到底他们俩谁比较累?

  “效果不错,他能写一手好字。当初但凡我姐心软点,不同意我罚他,如今真是个泥腿子了,大字不认识几个盛远山说。

  颜心:你们盛氏才是狠人。

  这天晚上,颜心梦到了景元钊。仿佛是在很热的地方,他们都有点汗涔涔的,坐在傍晚的溪边。

  “阿云姐有人喊她。

  她转过脸,跛足男孩抱着西瓜,笑得见牙不见眼,朝他们走过来。他一条腿不方便,可他灵活极了。

  “阿松颜心听到自己这样招呼他。

  她醒了过来。

  晨曦熹微,颜心立在窗前,看着庭院的流水景,细微水声让她回想那个梦。

  梦里的一切,一帧帧似在眼前,真实发生过。

  颜心不止一次梦到了跛足男孩,以及他说话的声音。

  还有景元钊提过无数次的“阿云”,颜心也在梦里听这个男孩叫过她。

  她上次还以为,那只是她幻想的投射。

  如今这个梦,怎么有点……像是一个回忆?

  颜心再往深处想,突然很头疼。

  早上,程嫂和督军府的采办一起去菜市场,回来对颜心说:“小姐,您可知道我在路上遇着了谁?”

  颜心上午还要办差,头疼得要炸,她正在揉按,闻言随意道:“谁?”

  “来旺。这小子是太太那边的,瞧见我就跑。他真是的,我还怕他攀附上来呢,他跑什么程嫂嘀咕。

  颜心:“……是周妈的儿子吗?她以前发腿疾,我治的,她儿子好像叫来旺

  “就是他,他和周妈都是太太的人程嫂说。

  颜心:“太太都没了,颜家二房不知分哪里去了。他现在哪里当差?”

  程嫂:“我也是想问问。可他瞧见了我就跑,真是的,气死人

  “算了颜心没把这当回事。

  程嫂却有点生气。

  她突然想起来,以前周妈还跟她借了二两银子。

  程嫂没打算要。可来旺这躲账的架势,程嫂真有点气不过。瞧见她就跑,怕她追债怎么的,她缺那点钱吗?

  说句好听话,那钱就算了。他们这样不知好歹,程嫂想着过几日非要去找找周妈,把钱要回来。

  现在至少得给还她一块大洋,才算平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