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吕氏头也不回地走了,叶庆刚对着吕家老房子一顿发泄,却也只是无能狂怒罢了。

  他蹲在一地破烂之中犯了会儿愁,但是也知道自己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吕家村离榕溪村距离还是有点远的,现在不抓紧时间往回走,就很难赶在晚饭时候到家了。

  他只求叶大嫂帮家里做一顿午饭,可没提晚饭的事儿。

  而且看吕氏和她身边那个年轻小媳妇的态度,就算追过去也讨不到什么好处,说不定还要被她们所说的那个吕娘子教训一顿。

  想到这里,叶庆刚也硬气了一回,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啐了一口道:“我还不信了,谁离了谁还活不了了是咋地!”

  说完这话,叶庆刚便头也不回地朝着村口走去,很快便来到官道上,拦下一辆骡子车,搭着车走了。

  而叶庆刚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转身离开的时候,吕氏跟巧贞又从刚才那条道的尽处探出头来。

  看着叶庆刚头也不回的身影,巧贞一脸你看我说什么来着的表情。

  吕氏眸光黯了一瞬,但很快就像是恢复过来似的,挽起巧贞的胳膊道:“咱们都出来这么长时间了,快回去吧,该给老太太翻身了。”

  另外一边,叶庆刚的硬气,连一路都没能维持住。

  眼瞅着离家越来越近,他的心里就越来越犯愁。

  家里离不开人,地里又要开始忙活了。

  就算把他一个人劈成两半儿用也照顾不过来啊!

  骡车把他放在离榕溪村最近的岔路口,若是碰不到赶着车从外面回来的村里人,叶庆刚就只能走着回家了。

  这段路其实不算太长,但基本都是上坡,平时大概得走小半个时辰。

  但是叶庆刚之前踹门花了不少力气,加上心情沉重,双腿像灌了铅似的抬不起来,竟生生走了一个时辰才终于看见了村口的大榕树。

  此时太阳都已经落到山后头去了,天边只剩淡淡的一抹光晕,也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叶庆刚黑灯瞎火地带着一身疲惫回到家里,推开家门,原以为等待自己的会是满是狼藉、饿得不行的父母和嗷嗷待哺的孩子。

  没想到家里干干净净,大儿子照顾着小儿子,兄弟俩正坐在桌边吃面。

  “爹,你回来了!”两个孩子看到叶庆刚进屋,打了个招呼就赶紧往他身后看。m.bīQikμ.ИěΤ

  西屋的人应该也听到了声音,门帘子突然一挑,把叶庆刚吓了一跳。

  “庆刚兄弟回来了,饿了吧?”屋里走出来的人正是叶大嫂。

  今晚老叶家吃过晚饭之后,叶大嫂发现叶庆刚还没回来,担心他家老人和孩子饿肚子,便过来给他们擀了点面条。

  “大嫂。”叶庆刚惊讶地看向叶大嫂,突然有些感动涌上心头。

  毕竟他觉得自己这一天过得实在太憋屈了,冷不丁感受到一点温暖就觉得弥足珍贵。

  叶大嫂一看叶庆刚的脸色和他独自一人回来,便知道这肯定是没把媳妇哄回来,便也没有多问。

  “庆刚兄弟,灶间有我擀好的面条,我去给你煮一碗。

  “主要是不知道你啥时候回来,所以没敢提前煮。”

  叶大嫂没好意思问,但是两个孩子却不会放过叶庆刚。

  不等叶大嫂走出去,两个孩子就已经急不可耐地凑上来。

  “爹,娘呢?”

  “爹,你不是说去把娘接回来么?”

  两个孩子一边说一边还探头往屋外看,想着吕氏会不会故意藏在外面跟他们闹着玩。

  但是屋里的灯光将门外照得一清二楚,哪里有吕氏的影子。

  叶荣旭年纪大一些,已经开始有自己的心事和小心思了,面露失望的同时并没有急着发问。

  可叶荣安年纪小,根本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确认娘亲没有回来之后,立刻“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爹,骗人,你说会把娘接回来的,你骗人——哇——”

  叶庆刚本来就心情不好,被儿子一哭更觉烦躁,努力压抑着自己的不耐烦道:“大人的事儿你不懂,赶紧去吃你的面,吃完早点睡觉!”

  但是无论他咋么说,叶荣安还是越哭越厉害。

  叶庆刚所剩不多的耐心和自制力已经岌岌可危,碍着还有叶大嫂在家里,只好再次哄骗孩子道:“行了,只要你不哭了,乖乖吃饭睡觉,明天早晨起来就能看见你娘了。”

  虽然明知道这不过是饮鸩止渴,明天起床之后估计会面临更大的麻烦。

  但是叶庆刚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想赶紧让小儿子闭嘴,不要再哭了。

  叶庆刚平时在儿子心目中的信任度还是以较好的,所以荣安听了这话,很快就止住了哭泣,稍微还有点抽噎地问:“爹,真的么?明天早晨醒了就能看见娘了么?“

  “真的,真的。”叶庆刚有气无力地敷衍着小儿子,但是很显然,一旁的叶荣旭却根本不信他的说辞。

  不过叶荣旭什么都没说,上前拉起弟弟的手道:“小安,过来,哥哥喂你把面条吃完。”

  叶荣安却甩开哥哥的手,直接跑进东屋,脱了鞋爬上炕,趴在被垛上准备立刻睡觉。

  “你吃饱了么?”叶荣旭问。

  叶大嫂给他俩煮的面量是不一样的,叶荣安的本来就比他的少,能看得出应该是根据他俩的年纪做出了调整的。

  如今叶荣安连半碗面都没吃完,肯定会饿得很快的。

  但是叶荣安此时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自己饿不饿,还要不要吃面上面了。

  他费力地把被褥抽出来,乱糟糟地摊在炕上,自己往里头一躺,闭上眼睛道:“哥,你别跟我说话,我要睡觉了,睡醒就能看到娘了。”

  叶荣旭很想说那就是爹骗你的话。

  但是脑海中浮现出弟弟哭得可怜巴巴的模样之后,他最后还是妥协了,上炕帮弟弟把被子盖好,少男老城地叹了口气,然后转身出去了。

  叶大嫂很快就端着煮好的一大碗面出来,放在桌上道:“庆刚兄弟,有啥事儿也得先吃法,你说是不是?”

  “大嫂,今天真是多亏你帮忙。”叶庆刚不肯坐下,一个劲儿地感谢叶大嫂。

  “这有啥的,邻里邻居,搭把手的事儿嘛!筆趣庫

  “西屋里头你爹娘我都喂过了,你爹白天想要方便,我都是叫我家老二老三过来帮忙弄的,也翻了几次身。

  “你娘不用操什么心,吃饭吃得挺好,一会儿你吃完了再自己进去看看。

  “没啥事儿那我就先走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再吱声。”

  虽然两家挨着,但叶庆刚还是把叶大嫂送出自家院门,目送她回了家才放心。

  他送完叶大嫂回来,还不等坐下安生的吃口面,就听见屋里他娘喊他,还有他爹那根本听不出说了什么的声音。

  “娘,怎么了?”叶庆刚深吸一口气,这才走进西屋。

  “你媳妇回来了么?”庆刚娘说着也一个劲儿地往他身后看。

  “没有!她不肯回来。”叶庆刚知道自己反正也逃不掉,干脆破罐子破摔道,“爱回不回,她不回来家里日子还不过了是怎么地?”

  “你……”庆刚娘被他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叶庆刚赶紧给老太太端了杯水。

  “娘,她在外头找了个活儿,伺候有钱人家的老太太,每个月月钱还不低呢!

  “不过那老太太年纪应该已经很大了,也不知道还有几天活,到时候用不上她,她自然就回来了。”

  “那你刚才还跟荣安说他明天早晨起床就能看到他娘了?”

  “我那不是被他哭得烦心随口哄他一句么!”叶庆刚无奈道。

  “那你等明天早晨的,我看你怎么哄他!”庆刚娘气得不想再跟儿子说话,直接扭过头躺下,只留给叶庆刚一个后脑勺。

  叶庆刚总算得了清净可以吃饭了,但是坐下来却觉得毫无食欲。

  碗里的面也有些泡得涨了起来,原本让人看着食指大动的面条也变得有些难以下咽的样子。

  但是为了不浪费粮食,叶庆刚还是勉强自己一口口吃了起来。

  叶老大来到灶间,跟叶大嫂商量道:“今天晌午族长留下来吃饭,娘又让我去请堂姑一家,再加上姜嬷嬷也不少客人了。

  “可咱家现在连张像样的桌子都没有,总不能还让人围着板车吃饭吧?”

  “你带着晴天去找左邻右舍问问,说说好话,看能不能借两张桌子先用一用。”叶大嫂只能这样给他出主意道。

  “行,我过去看看。”叶老大抱着女儿出门,身后立刻跟上了五个小尾巴。

  但是接连敲了两家邻居的门,家里竟然都没人应门。

  叶老大正纳闷儿呢,就见一位老大爷正步履匆匆地往河边方向走。

  他定睛一看,正是之前提醒自己去找村长的那位。

  叶老大三步并做两步追上去问:“大爷,今天村子里可有什么事儿?怎么我家左邻右舍都没人在家啊?”

  老大爷一听他问,立刻痛心疾首地拍着大腿道:“哎呀,出大事了!

  “村里的打谷机让人给用坏了!”

  “哎呀,没时间跟你说了,我得赶紧过去看看!”

  叶老大一听也顾不得借桌子了,赶紧往河边走。

  还不等他走到打谷场,就已经听到前面吵吵嚷嚷的声音。

  村长也急得很,为这件事已经去上头跑了好几次了。

  但是最近眼瞅要秋收,各地事情忙得很,县衙里那几个差役根本不够用。

  榕溪村地处偏僻,又没钱打点,秋收前能不能轮到都不好说。

  可是这些事儿,他自己心里清楚,却不方便对村里人说。

  若是有人心术不正,添油加醋地传出去,自己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叶东魁闻言站出来道:“村长,这有什么可想的,找老三来修啊!”

  村长自然也想找叶老三,但是刚让人修完水车又修打谷机,尤其人家老叶家今年根本用不着秋收,他也实在不好意思再去开这个口。

  可他之所以把村里人都集中到打谷场说这件事儿,其实也是存了一点这样心思的。

  但凡村里有人说找叶老三帮忙,正好就免得他去张这个嘴了。

  叶老大刚抱着晴天走过来,就正好听到这句话,脚步登时一顿。

  但是现在想转身就走却已经来不及了。

  他被村长一把抓住道:“哎呀,东魁哥,你看看,多巧啊,老大正好过来。

  “快,你来跟他说说。”

  他把叶老大推到叶东魁面前,又冲其他人摆手道:“行了,你们也都别围在这边了,赶紧回去做饭吧!”

  叶东魁却把手一背,把脸一板道:“别跟我套近乎,我可是来当监工的!”筆趣庫

  村长笑着打圆场道:“监工也得吃饭不是,我也要过去吃饭,不如您也去帮着添添喜气儿?”

  叶老大也赶紧邀请道:“是啊,东魁叔,我媳妇做饭挺好吃的,您去尝尝。”

  晴天一听说她娘,立刻跟着夸道:“我娘做饭最好吃了!”

  叶东魁抬头看看晴天,见她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一脸十分讨喜的模样,到了嘴边的拒绝便咽了回去。

  “尝尝就尝尝!”叶东魁背着手往回走,“不过若是想用一顿饭就贿赂我,那可绝对没门儿!”

  “村长,来我家吃饭没问题,不过您能不能帮着借两张桌子用用啊?”叶老大问。

  “这有啥难的,从我家搬一张,再从东魁哥家搬一张不就够了。”

  第二天一早,还不等叶老四出去找活干,叶东明就先带着媳妇韩春玲登门了,谈给叶老爷子安葬的事儿。

  “我已经查过族谱,也找人算好了日子,就在三天后。

  “今天过来,就是要跟你们讲一下该注意的地方。”

  叶老太太见叶东明跟叶老大在堂屋说话,便出去找了叶大嫂道:“晌午多做几个菜,留族长两口子在家里吃个饭再走。”

  “行,娘,放心吧,我知道了。”叶大嫂挽起袖子开始为午饭做准备。

  堂屋里,叶东明跟叶老大已经将叶老爷子葬入祖坟的事儿聊得差不多了。

  叶东明便闻到外面飘进来一股香味,抽抽鼻子,肚子便不受控制地发出了咕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