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的事很快就传到了陆家,那些世家前来问话的人更是挤满了陆家前堂。

  陆钦好不容易将人打发走后,回了陆崇远那里后就暴跳如雷:“萧厌那阉狗分明就是污蔑,我们府里何曾跟铖王有过往来?!”

  陆崇远沉着眼:“可是侯瑞的确是陆家的暗桩。”

  陆钦闻言更气:“父亲当初暗中扶植侯瑞,就是想要让六部有个不在外人视线下的人,可没想到他居然背叛陆家。”

  “要不是父亲,他如今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库部主事,那白眼狼竟敢借陆家的势勾结铖王,如今还嫁祸我们!!”

  陆崇远却不似陆钦震怒,他虽然不明白侯瑞为什么会跟铖王勾结,甚至还冒险替他牵线军器司,帮着他囤积那些军械,可是他却总觉得这中间有些不对劲。

  当初他既辅佐侯瑞,自然就将他的底细查的一干二净。

  莫说这么多年扶植之情,就说那侯瑞跟着陆家前程一片大好,最迟三五年定能坐上兵部尚书之位,他为什么好端端的舍了陆家转投一个半废的亲王,难道只是为了点利益就敢冒这么大风险?

  而且陆崇远最忌惮的是萧厌。

  这么多次跟萧厌打交道,那阉人从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他既敢将此事禀于圣前,那就定然是拿到了切实的证据。

  换句话说,这件事恐怕不只是铖王和侯瑞,定是有陆家人掺和其中。

  可那人是谁?

  外间有人来报,说宫里来人了。

  陆崇远二人见到金枝时,陆钦就想起上次陆皇后派人来府里的事情,忍不住面露嘲讽:“怎么,皇后娘娘消息灵通,这就派你来落井下石了?”

  金枝连忙说道:“二爷误会了,娘娘的确已经知道早朝上的事情,可她绝不相信郎主会跟铖王暗中往来,娘娘说陆家已有四皇子,断不可能舍近求远去攀附一个没有前景的亲王,这其中必有小人作乱。”

  她朝着陆崇远福身说道:“娘娘是担忧郎主身体,所以特意让奴婢过来探望。”

  陆钦闻言冷哼了一声,半点都不相信金枝的话。

  倒是陆崇远神色和缓了下来。

  他知道皇后派人过来未必是探望他,十之八九是想问陆家和铖王的事情,可至少她愿意表示信任陆家,也没有在这种时候受人离间落井下石,这对于陆家来说已经足够了。

  陆崇远看了眼想要嘲讽的陆钦一眼,止了他嘴里的话后,这才朝着金枝说道:“铖王的事陆家的确不知情,也不知道他为何会攀咬陆家,可是还请皇后娘娘放心,不管是有小人作祟,还是族中当真有人敢暗中与人勾结,老夫都会尽快查清此事。”

  “听闻前几日娘娘病了,不知她在宫中可还安好?”

  金枝苦笑:“郎主也知陛下心思,自从大爷入狱之后,娘娘为替他求情遭陛下申饬,陛下便厌了她。”

  “宫中屡进新人,娘娘处境尴尬,若非当真艰难,娘娘也不会称病留在宫中,借此来保中宫颜面。”

  她未曾隐瞒皇后装病的事情:“娘娘也是盼着族中安好,盼大爷能早脱囹圄,郎主也能早日回归朝堂,她和殿下还得倚靠族中,若是族中有个好歹,她这个皇后……”

  似是有些说不下去,金枝垂眼时满是苦涩。

  陆崇远见状说道:“你让娘娘放心,陆家没那么容易倒下去。”

  金枝跟陆崇远他们说了几句话,表示了陆皇后的关心后,就道不能出宫太久告辞离开。

  陆钦见她离开后就忍不住嘲讽:“她这会儿倒是想起我们来了,当初眼见着陆家受困她不是舍的痛快?!”

  陆崇远朝外看了一眼:“皇后到底是陆家出去的,陛下厌弃世家也不会善待她,她处境艰难自然就能想起族中的好来,若她能就此看清身份,跟族中一心,倒也是好事。”

  陆家变故太快,先前派去四皇子府的女子也还没有传出有孕的消息,如果皇后当真能够迷途知返,跟陆家同心同德,那于陆家来说压力会小很多,而且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愿意舍弃四皇子。

  陆钦冷哼了一声。

  陆崇远没再提皇后的事情,只沉着眼说道:“萧厌此人绝不会无的放矢,陆家内里怕是出了问题,你立刻去查族中的人,特别是与漕运有关的,如果真有不干净的,尽快处置。”

  ……

  金枝离开陆家前,去见了一趟陆大夫人关氏,因为儿子失踪,夫君下狱,关氏短短时间就瘦的脱了形,容色憔悴,整个人都带着一股子病气。

  见金枝过来,她仓促迎了出来:“金枝姑姑怎么来了?”

  “大夫人,您怎么瘦成这个样子?”

  金枝满脸惊愕,随即便是担心:“娘娘先前因替大爷求情被陛下呵斥,这段时间一直不好招您进宫,可她心中担心着您,今儿个特意让奴婢过来看看您,给您送些东西来。”

  “娘娘一直惦记着您,怕您被族中的人为难,也担心您身子,若是见到您这样子,还不知会有多痛心。”

  关氏听着金枝的话眼泪瞬间漫了下来。

  自从陆家出事之后,大房就成为众矢之的,所有陆家的族人都觉得族中的灾难全都是因陆执年而起。

  若非他险些害死宋棠宁,就不会被萧厌抓住机会拿捏陆家,若非他屡屡犯错落在萧厌手里,也不会牵连出后面那么多事情。

  陆家本是望族,如今却落魄成这样,先前陆肇还在府中时,大房的处境还算好,那些人也不敢当面如何。

  可是自从陆肇因那本漕粮账册被捕入狱,公公陆崇远也因此禁足府中,大房就几乎成了所有人宣泄怒气的地方。

  陆崇远忙着族中的事,根本无暇顾及其他,而关氏本就不是个强势的人,这段时间护着幼子尝尽了人情冷暖,却没想到皇后娘娘居然还会记着她。

  关氏哭声道:“多谢娘娘还记着臣妇。”

  “您与娘娘是至亲,娘娘自然一直挂怀着您。”金枝拉着她手安慰道:“娘娘早前就想来看您,只是她身处宫中不便外出,郎主他们因先前的事对她多有责怪,她也不好伸手来管府里的事,不过娘娘特意让奴婢来给您送一样东西。”

  她自怀中取出那青玉手钏:“这是娘娘还在闺中时,寻高人开过光的手钏,曾得高人祈福,佩戴之后能诸事顺意,护人平安,当年娘娘便是戴着此物才能得先帝青眼指婚给了陛下,这些年也一直都放在身边。”

  “府中接连出事,三郎君和大爷都遭小人陷害,娘娘特意让奴婢将这手钏给您送来,但愿您戴着之后能够让大爷化险为夷,庇护您和小郎君周全。”

  关氏看着那精致至极的青玉手钏,连忙摇头:“这,娘娘的贴身之物,臣妇断不能要……”

  “您就戴着吧。”

  金枝拉着她的手,将手钏扣在她腕上:“这是娘娘的心意,也是她盼着您好。”

  “娘娘说,世家人情淡泊,也向来是利益至上,大爷出事之后您必会受了委屈,她虽然不能跟郎主他们如何,可往后您若有麻烦,便带着小郎君进宫去,哪怕是看在大爷的面上,她也会庇护你们。”

  关氏感受着腕间温暖,听着金枝口中承诺,眼泪越发汹涌,只觉得皇后才是这陆家最好的人,她握着腕间的手钏低泣:“多谢皇后娘娘。”

  金枝柔声叮嘱:“奴婢不好久留,得先回宫了,手钏的事还请大夫人莫要张扬,否则若是二夫人她们知道此物只给了您,怕是会埋怨娘娘。”

  关氏连忙道:“臣妇知道的,臣妇不会给娘娘惹麻烦。”

  金枝说:“那奴婢就先走了,大爷的事娘娘会尽心,大夫人放心。”

  关氏连连点头。

  金枝离开时,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握着手钏满脸感激的关氏,眼底划过抹不忍。

  大夫人是极为和善的人,往日待下人也很好,想着她之后的下场,她就只觉愧疚,可想起皇后娘娘,金枝只能硬了心肠扭头离开。

  关氏送走了金枝,才抹着眼泪抱着宫里送来的那些东西回了房中,还不到八岁的幼子见她落泪连忙上前。

  “阿娘,您怎么哭了,是谁欺负您了?”

  关氏抱着小儿子哽咽:“没人欺负阿娘,阿娘只是觉得,这陆家并非没有好人,翾儿,你要记得皇后娘娘的好,长大了后好好报答她。”

  小孩儿满脸懵懂:“皇后娘娘?”

  他知道姑母是皇后,以前也曾跟着兄长进宫,可是兄长不见了后,皇后娘娘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召见过他们了。

  在小孩子的心中,皇后已经是很厉害的人了,他眼中稚嫩,靠着母亲软声道:“那皇后娘娘能救父亲吗?”

  “能的。”

  关氏眼中泛红,将腕上的手钏朝着袖中藏了藏。

  皇后娘娘那般好,她定会救夫君出来,就算真的不能……她低头看了眼怀中还年幼的孩子,若夫君当真出事,皇后娘娘也能庇护她们一二,让翾儿平平安安长大,不至于被陆家所弃。

  “翾儿,你要记得,若是哪一日府里容不下你,去找皇后娘娘。”

  小小的孩童什么都不懂,他只是将阿娘的话记在了心里,他乖巧点头:“阿娘,我知道了。”

  记皇后娘娘是个好人。

  ……

  金枝从陆家出来后,就坐上马车返回宫中,外间青石墙边,一处摊贩抹了抹腰间挂着的兜布。

  “去回禀督主,鱼儿咬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