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宁跪在地上红着眼睛,虽然依旧倔强,可脸上到底多了迟疑。

  安帝看着她挂着眼泪,明明有些后悔却只是咬着嘴唇不肯吭声的样子,莫名就想起了萧厌那狗脾气。

  “你倒是跟你阿兄一样,包天的胆子,就你刚才那些话,朕要了你脑袋都没人说句不是!”

  见小女娘脸发白,手里下意识抓着衣摆,绷着下颚时生出惧意。

  安帝看着她泪汪汪的样子,突然就没了计较的心思。

  陆家的事,是他理亏。

  今天这些事也的确不适合萧厌来查,他跟陆家本就不死不休,又几次被陆家算计必定怀恨在心。

  万一真查到什么不该查到的东西,难保他还能再压着萧厌放手一次。

  安帝脸色微松,没好气睨了眼棠宁:“行了,赶紧出去,朕看着就烦”

  “那我阿兄……”

  “你不是说了你阿兄伤重,让他继续养着!”

  棠宁闻言迟疑了下却没起身。

  安帝没好气:“朕已经饶了你们兄妹大不敬了,怎么,还不知足?”

  棠宁小小声地说道:“棠宁不敢,只是您总是对人心软,又叫了陆崇远进宫,会不会他待会儿跟您说上两句,您又恼了阿兄了。”

  “要不然我再多跪一会儿,免得您来回传召……”

  “……”

  安帝脸色漆黑,没好气地骂了声。

  “滚出去!”

  这兄妹俩,一个比一个气人!

  棠宁眼见安帝黑了脸,麻溜地滚了。

  等人走后安帝才忍不住骂道:“这宋棠宁当初多乖巧一个小姑娘,性子也柔顺,怎么就被养成这般模样?”

  “那萧厌自己是个狗脾气,如今还养了个比他还大胆的狗崽子出来,要是荣迁安知道,朕看他棺材板都压不住!”

  冯内侍闻言讪讪,那姑奶奶哪里乖巧柔顺了,那纯粹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食人花。

  “那还不是因为陛下宽容。”他拍了个马屁。

  安帝没好气:“朕就是太纵容他们了。”

  说归说,气归气,可安帝倒也没想将宋棠宁怎样。

  他喝了点外间人送上来的茶,觉得心气顺了些后,才朝着冯内侍问:“你今日去,萧厌当真伤重?”

  冯内侍心中一紧:“江太医说萧督主伤势的确还有些厉害,不过奴才瞧着也不像是外间传言那般缠绵病榻难以起身,萧督主这段时间不管枢密院的事情,多少怕是有些故意。”

  他伺候安帝多年,自然知道安帝疑心有多重。

  身为圣前贴身伺候的人,他绝不能偏向萧厌,半点儿都不行。

  冯内侍小心斟酌着说辞:“陛下也知道枢密院那些人的手段,萧督主就算起不了身,可只要吩咐几句,要查灵云寺那事也不是多难的事情,但是他就是不理不顾,分明就是故意任由事情闹大。”

  “四皇子妃的死虽然不知道是谁做的,但要不是一直拖延着,也闹不成这样。奴才今日带着人过去时,萧督主说那些话也像是在跟陛下赌气。”

  安帝闻言嗤了声:“他就是小心眼,睚眦必报又护短。”

  “朕先前压了陆家的事情结果让他受伤,那宋棠宁又接连出事,老四他们手段龌蹉,朕看他就是想要给宋棠宁出气。”

  他不在意四皇子妃的死,一个声名狼藉的皇子妃,死了也就死了,更何况他本就厌恶四皇子,自然恨屋及乌。

  冯内侍小心问:“那还要不要传召萧督主……”

  安帝冷眼:“传召什么,让他再指着朕鼻子闹一通?”

  冯内侍讪讪:“那积云巷里那些禁军的人……”

  “撤回来。”

  安帝满是厌烦的揉了揉眉心,心里躁意升腾时,不耐说道:“萧厌既然要养伤,就叫他好生养着,叫曹德江盯着赵家的事一些,这件事情不准世家的人插手。”

  “那陆家……”

  “让吴怀去查,看陆家隐瞒了什么。”

  冯内侍连忙领旨。

  安帝被闹闹哄哄了一早上,只觉头疼,他从袖中取了装着金丹的锦盒服了两粒,起身道:“朕去歇一会,闹的朕头疼。”

  “可陛下,您召了陆郎令进宫,他应该快到了……”

  “到了就到了,让他在外面候着!”

  安帝一听陆崇远就烦,冷声说了一句后转身就走。

  冯内侍心里放松下来,连忙小跑着跟了上去:“奴才扶着您。”

  ……

  棠宁在出宫的甬道上等了一会儿,才见到被放出来的沧浪。

  见他神色不对,棠宁问:“陛下对你用刑了?”

  沧浪摇头:“没有,就是挨了几板子。”

  枢密院这事闹的太大,督主不在京中,他这个“主事”的首当其冲就挨了罚。

  他被带下去的时候,就听到安帝说让虞延峰他们去积云巷让督主进宫,他当时就慌了神,可是被关在宫里根本没办法脱身。

  “女郎,督主那边……”

  “暂时没事。”

  棠宁安抚了一句,见沧浪还想问什么,朝着他低声道:“等回去后再说。”

  二人乘车离开宫门,沧浪以为是要回积云巷,可谁知道马车却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等马车停在荣晟书院外时,沧浪满脸费解。

  棠宁却什么都没说,只下车进了书院,一路朝着书院后山而去。

  快到晟宁居时,就见到站在院前的月见。

  “女郎,曹公来了。”

  棠宁点点头,朝着里面走去。

  晟宁居里已经煮好了茶,小炉火旺,茶水翻滚时香气四溢,童老先生正跟曹德江说着话。

  见棠宁进来,童老先生就主动起身笑道:“我还说郡主要再过一会儿才来呢,既然来了,那你们先聊,我去跟院里的人一起批今日的卷子,三日后要贴小榜分班。”

  棠宁温声道:“辛苦先生了。”

  童老先生离开之后,棠宁才走到他先前的地方席地坐了下来。

  月见手脚利落地将桌上被用过的茶盏收了下去,棠宁取了炉边新的茶杯添了茶,又将曹德江身前的杯子也添满后,才对着曹德江恭敬道:

  “今日宫中,多谢曹公替我解围。”

  曹德江却没有笑脸:“你以为老夫愿意?你和萧厌简直就是胆大包天!”

  棠宁在宫里见过曹德江后,就知道有些事情瞒不住他,曹德江对她和阿兄的事情知道的本就比旁人多一些,她那番作戏瞒得过旁人瞒不过他。

  此时见他脸色不好,棠宁说道:“我和阿兄也是迫不得已。”

  曹德江见她这副模样,只觉得心头憋怒,她要是辩解两句也就算了,可这副模样是觉得被他揭穿之后破罐子破摔?

  他压着怒气沉声道:“萧厌去了哪里?”

  见棠宁似是想要说话,他眼中锐利:

  “别跟老夫说他在积云巷里,萧厌为人向来精明,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铤而走险激怒陛下,还让你进宫替他周旋。”

  “灵云寺后他一直不曾露面,京中的水越搅越混,老夫先前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萧厌是不是不在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