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厌猛地抬头:“父王和母妃的尸骨被换了出来?”

  徐裕点头:“虽有残缺,但总算好生安葬,坟冢就在曹家族地那边,老奴年年都会去替主子守灵,曹家亦时时派人经看。”

  萧厌神色震动,他以为父王母妃的尸骨早已经被挫骨扬灰,以先帝对父王的憎恨,绝不会让他们好生安葬,可曹德江却是将他们带了出来,还冒着天大的风险将人葬在曹家族地。

  若被人察觉,整个曹氏一族满门都会被诛。

  萧厌倏然起身正对着曹德江,撩开长衫下摆就朝着他一跪:“元晟谢曹公大恩。”

  棠宁也是极为动容,她知道曹德江要做到这一步需要冒多大的风险,这绝非是他口中所说自私之人会做的。

  她亦是走到萧厌身旁,朝着曹德江盈盈一拜:“谢曹公大恩。”

  曹德江被二人跪的一懵,连忙侧身。

  等站稳见施长安杵在原地一动不动,那角度刚好受了萧厌二人的礼。

  曹德江抬脚就踹了正在剥栗子的施长安一下,在他吃痛时将人推了个趔趄,直接歪身倒在一旁凭几上,身形狼狈。

  “你干什么?”施长安瞪眼。

  曹德江反瞪了回去,这没脸皮的东西,他大魏将来帝王的跪礼,这姓施的也敢蹭?!

  他把人踹开之后,没好气地剐了满脸莫名的施长安一眼,这才快步从侧边绕到萧厌和棠宁身前,想要抓着他们胳膊将人拉起来。

  可谁知用力时,二人巍然不动。

  曹德江只能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好端端的跪什么?”

  萧厌认真:“曹公大恩,当得一跪。”

  曹德江皱眉:“老夫说过了,是受荣师兄之托……”

  萧厌:“太傅是太傅,曹公是曹公,太傅之恩我自记得,可若非是您,父王、母妃尸骨难安。”

  “老夫只是举手之劳,太子殿下于老夫有赏识提携之恩……”

  曹德江分解了两句,面上露出些局促来,让他跟萧厌斗嘴可以,哪怕算计他也不惧,君臣之间本就是你来我往,彼此试探着底线秉性相互成就,可萧厌这般直挺挺跪在面前……

  曹德江抓着他胳膊:“你们赶紧起来。”

  让萧厌跪他,他怕折寿!

  萧厌也知道他在顾忌什么,并未强硬继续跪下去,他只是拉着棠宁顺着曹德江的力道起身,然后对着他无比郑重说道。

  “曹公之恩,元晟谨记于心。”

  ……

  徐内侍并没在里间待多久,知道萧厌跟曹德江他们还有话说,他恭敬退了出去,而曹德江则是朝着萧厌说道:

  “徐内侍的容貌虽然变了些,当年宫中老人也已经去的差不多了,但他到底身份特殊,你将他带回去后打算如何安置?”

  萧厌说道:“我暂时还不能带他走,还要麻烦曹公再收留他些时日。”

  曹德江愣了下,转瞬就明白萧厌暂时还不打算袒露真实身份,但他又将徐裕留在他府上,就意味着萧厌是打算动手了,否则以他的能耐想要安置一个人并非难事,除非接下来萧厌会变得比往日更惹人注目,徐裕不能出现在他身边。

  曹德江未曾追问他要做的事情,只点头:“那就让他继续留在老夫身边。”

  萧厌道:“多谢曹公。”

  老爷子道:“老夫不问你要做什么,但切记万事小心,莫要小看了陛下。”

  说完他指着施长安道:

  “这姓施的有几分三脚猫的本事,最擅揣摩人心,性子又奸诈狡猾,对北陵和边境的情况更是比任何人都清楚,虽然当年他败在夏侯令手里有些丢脸,但好歹还能一用。”

  “你若是信得过他,便将他留下来,让他替你出谋划策还是可以的,他这人好养活,平日里给些口粮,放在荣晟书院里就行,反正他前些日子也当了学堂先生,算得上是物尽其用。”

  一颗栗子当头朝着他脑袋飞了过来,施长安恼怒:“姓曹的,谁丢脸了?!”

  曹德江冷哼:“你不嫌丢脸,躲到濮姚去教什么书?”

  “我那是教化百姓。”

  “老夫看你是缩头乌龟还差不多……”

  “曹泊如!”

  施长安气急败坏,直接喊了曹德江的字。

  曹德江这才扭头朝着萧厌道:“当然你要是不愿意也没事,反正这姓施的如今没什么心气儿,只想着苟延残喘,活一日是一日,指不定留着也没什么大用……”

  “你够了啊,越说越来劲是不是?”

  施长安没好气地将火钳一搁,朝着曹德江就剜了一眼。

  “你用不着激我,夏侯庆都还没死,我再没心气也不会忘了师门之仇。”

  施长安说完看向萧厌:“我知皇长孙心志高远,昭雪后若不登高位,也无第二条路可走,我只问你一句,待你得偿所愿之后,大魏对北陵态度如何?”

  萧厌眸色冷然:“常年来犯之敌,杀我大魏百姓无数,我定带兵讨伐,不归降,则灭。”

  施长安闻言正色:“我虽然并非曹德江这般,于朝廷之上对你有所助益,但皇长孙若能答应将来踏平北陵之后,将夏侯庆交由我处置,我愿意留在荣晟书院教化学子,全力助你。”

  萧厌说道:“施先生大才,只留在书院太过委屈。”

  “棠宁一直将书院山长的位置给你留着,先生可以随时过去,眼下闲暇时教授院中学子,可等将来,先生该有更广阔的天地才是。”

  施长安愣了下,就反应过来萧厌话中的意思,他眼底有些莫测:“你愿让我入朝堂?”

  “为何不愿?”

  “我非魏人。”

  “那又如何?”

  施长安沉声说道:“南齐之于大魏,跟北陵之于大魏无甚区别,两国常年交恶,虽不像北陵那般连年交战却也不甚安稳,魏朝厌恶南齐已久,南齐也未必没有觊觎之心。”

  “我从南齐而来,你就不怕我入了大魏朝堂之后,依旧心向南齐?”

  萧厌闻言笑了声:“自古贤臣寻明君,南齐皇帝可不像是贤明之人。”

  “施先生当年在南齐朝中也有一席之地,但夏侯庆却能在谋害你师门上下之后,堂而皇之留在南齐皇城,后又乘坐南齐官船返回北陵,反是你却被人逼得一路逃亡,险死还生才来了大魏被曹公所救。”

  “若这般情况下先生还能对南齐皇室忠心,我无话可说。”

  他顿了顿,眉眼露出几分锐利。

  “况且我之心不在大魏一朝,待天下再无魏、齐之分时,先生效忠齐主还是魏主,有何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