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的传播途径太多,就算是土葬,水淹,疫症也会通过土地、水流继续传传播开来,稍有不慎就会殃及无数。

  荣江本就在歙州,一旦瘟疫扩散开来,首当其冲就是歙州各地,但凡知道消息的歙州官员都该比别的地方更加害怕谨慎才对,但是却敢以一句“谣言”,断定瘟疫已经没了。

  除非他们知道,那瘟疫的源头被彻底“掐断”在了荣江城里。

  荣江上下近万人,什么手段能让他们这么肯定,甚至坚信不会有半丝疫症流传出来?

  ……火烧荣江,屠城血洗。

  所有人身上可能会带着疫症的人都死在了那荣江城里,被大火烧得只剩焦骨,自然就不会再有瘟疫传出……

  纪王的话让得所有想明白其中关窍的人都是忍不住一哆嗦,浑身发冷。

  萧厌朝着纪王扫了一眼,见他满脸正色的模样,见他望过去时虽不曾讨好服软,但也无半丝倨傲,只满脸沉痛之色。

  他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嘴角,再抬头时冷淡:“陛下可还要再审?”

  安帝僵着脸嘴唇动了动。

  审?

  他审什么?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哪有给他半点去审的机会。

  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已经说了,他还有什么好审的?

  对着萧厌那张让人厌憎至极的脸,安帝脑子里那先前消散一些的剧痛又隐隐浮了起来,体内那密密麻麻如同蚁噬的感觉更是搅的他心神不得安宁。

  安帝竭力冷静说道:

  “朕竟不知朝中竟还有如此胆大妄为之人,当年赈灾之事交由陆家,是先帝对他们的信任,可谁想陆崇远等人却罔顾先帝倚重,南地官场闹出这般乱子必是陆崇远与人同谋,只是陆崇远如今业已身死,想要追究真相恐怕不易……”

  钱宝坤见安帝有推诿之意,更想将当年事情全部落在陆家身上,将此事敷衍过去。

  他只觉心寒之事,直接就上前半步:“但微臣记得,陆家还有一庶子陆九安还活着,先前陆家入狱之前就已逃出京城。”

  “当时陆家已有反意,陆崇远命那庶子出京前往平山王府,与平山王一起囤粮买马,这般狼子野心之人必是得了陆崇远授意。”

  “陆崇远为人谨慎,他既能将陆家前程托付于他,那庶子在陆崇远眼里定然格外重要,对于往事也必定知晓,只要将其擒拿回京定能知道二十年前真相。”

  安帝闻言说道:“朕已命刘童恩前去捉拿……”

  他话刚出口,就想起什么,神色陡然苍白。

  不。

  不对。

  他不只是让刘童恩去了,还让萧厌派人去了。

  他因着先前刘童恩屡次“为难”萧厌,抓着陆崇远死前说的那些话不放,甚至觉得他违背自己意思对他心生不满,所以让萧厌接了捉拿陆九安的差事。

  安帝手心发抖,后悔的肠子都快青了,他当初为什么就没信了刘童恩的话,哪怕只是多疑几分再谨慎一些,也不至于落到今日地步,被萧厌带人围困在这里咄咄相逼。

  安帝脸色白的厉害,心里更是慌极了,先前压下去的那股躁意越发浓重,四肢百骸都已经开始微微颤抖。

  他难受极了,强忍着不适低声说道:

  “陆九安未归案前,这些事情难以审理清楚,这几人虽然说了这么多,但毕竟攸关整个南地官场,又与二十年前赈灾有关,不若等将人抓回查清真相再行处置……”

  “陛下打算如何处置?”萧厌眉眼锋芒。

  安帝咬着牙根:“自然是秉公处理,有罪者罚。”

  “那若无罪的呢?”

  “无罪……”

  安帝脸上僵住,有罪之人若是旁人,那无罪的自然就戾太子和贺文琢。

  萧厌面色冷凝:“本督在问陛下,陛下打算如何替我父亲昭雪?”

  安帝死死抓着龙椅把手,仿若被逼到绝境的残狼,不得不一退再退。

  “贺文琢虽然有可能枉死荣江,但后来贺家谋逆乃是先帝所定,且证据确凿,朕不能违逆先帝之意,但若是查明二十年前往事与贺文琢无关,朕可单独赦免于他,如陆家旁支一样,不追究贺文琢及其一脉罪责……”

  他顿了顿,看着面无表情的萧厌,还有他身后满殿虎视眈眈的黑甲卫,再退了半步。

  “当然,朕曾见过贺文琢,是个懂得忠孝礼仪、事事周全之人,贺家谋逆之前他便已经身死,若当真查明他是因为镇守荣江,守护荣江百姓平定疫情而死,他于大魏来说便是有功。”

  “朕可以下旨追封于他,将其牌位置于太庙,与皇室共享天下供奉,让其子孙后代得其庇荫,不与贺家牵连。”

  安帝的话一落,别说其他人,就连钱宝坤他们都是面露诧异。

  萧厌是以贺文琢之子行今日之举,如若安帝真如他所说赦免贺文琢,不追究他那一脉罪责,也就是连带着萧厌今日带兵围宫的罪责也一并不追究,而且追封贺文琢,摆明了是在安抚萧厌。

  安帝这是在朝着萧厌低头。

  梁广义他们原是想要开口让萧厌见好就收,可他们先前将萧厌得罪死了,生怕开口反而刺激他动手。

  就在这时,冯秋荔体贴的上前了半步。

  “萧督主……”

  他刚出声就顿了顿:“不对,应该是唤你贺郎君,你今日所为是为你父亲昭雪,也是为荣江那些枉死的百姓寻个公道,陛下已经答应下旨彻查此案,就绝不会轻饶那些涉案之人。”

  “贺家三爷忠耿之名,当年我是幼童时也曾有所耳闻,想必你也不愿意让他死后蒙尘,当真落得个谋逆造反祸乱朝纲的恶名。”

  “不如你先让人退去,待到事情查清之后,陛下自会给你和贺家三爷一个交代?”

  冯秋荔说话间看向安帝:“陛下,萧督主所求不过一个公道,今夜铤而走险也是逼不得已。”

  “他被人设局在前,冤害在后,迫不得已才只能让人逼宫,眼下既然已经弄清楚真相,不如陛下先行下旨赦免萧督主冒失之过,也好能让萧督主安心带人撤去,等候陛下调查南地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