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要不咱们杀了狗皇帝?

  段青山“唔嗯”了声,没有立刻回答,目光盯着地面的砖石,四周的空气,仿佛随着他的沉默,静止了下来。

  姜安宁并没有催促他回答,收回视线,继续安静吃面。

  月上中天,四周静悄悄的,只余下虫鸣蛙叫,此起彼伏。

  直到姜安宁吃干净了碗里的面条,又喝了两口汤溜缝儿,段青山这才停下揪着衣摆的手,轻吁了一口气出来。

  “我这条命是你的。”

  “这是当初,我亲口承诺过你的……”段青山直白又纯粹:“所以我不应该做出惹你不高兴的事情。”

  “我的身与心,都应该是无条件归属并听从于你的。”

  “今天在马车上时,我不清楚我说的那些话为什么会让你不开心。”

  他微蹙了下眉,无意识的抬起手来,抓了抓后脑勺:“我觉得我并没有说错什么。”

  “但你不开心了,就一定是我说错了。”

  “你回来之后,就不曾理我,更加佐证了,我说错了话,惹你不高兴了。”

  “我阿娘就是如此。”

  “每次我惹了祸出来,不好好认错,她是不会理会我的。”

  “我若是一天不认错,她就一天不理我。”

  “我要是十天不认错,她就十天不理我。”

  “你不理我,所以我自然应该认错。”

  “我娘跟我说过,做错了事儿,就该接受惩罚。”

  “所以,你应该罚我。”

  “哪怕是拿走我的这条命。”

  段青山说的理直气壮,又隐隐缠绕着难言的创伤。

  姜安宁:……

  “首先,我并没有生气……”她沉默下来,仔细想了想段青山说的话。

  说真的,她还真的就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至少,她听着确实觉得有几分道理。

  可是……

  皇权至上,段青山的话,未免有些藐视皇权之嫌。

  实在是有些大逆不道。

  也有违忠君思想。

  但同时,姜安宁又不能够理解……为何就要是皇权至上?

  她一时想不出缘由来,既认可段青山所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又觉得不应该如此大逆不道。

  不过,她确确实实没有为此生气,如果一定要说,她在当时有了什么情绪,那应该是惊讶更多一些。

  至少在之前,她从来没有想过还可以像段青山这样,睬都不睬天家派来传旨的天使,你瞪了我一眼,我便要瞪回去,哪管你是什么身份。

  尤其是,她曾不止一次听过宋尧说,敬献礼佛图时,心里头顶着多么大的压力。

  又是这样的规矩,那样的礼仪,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的,生怕会有哪里行差踏错,得罪了权贵、冒犯了天颜,稍不留神就被咔嚓了脖子,小命呜呼。

  所以,她便打从心里头觉得,人在面对皇权时,应当是心存敬畏与小心的。

  像段青山这样张扬嚣张的,至少在从前她从未敢想过。

  “我当时只是惊讶你会这样做。”

  “你后面与我说的那些话,我想想之后,觉得也很有道理。”

  姜安宁十分坦诚。

  段青山听了人的话,顿时很惊喜,眼睛都跟着亮了几分:“真的?”

  “嗯。”

  “那你之后为什么不理我……”段青山凶神恶煞的脸上,浮起一抹十分违和的委屈。

  姜安宁嘴角微抽。

  这男人,实在是不适合做这种矫揉造作的表情。

  瞧着可真是怪吓人的。

  她解释道:“也没有要不理你,是我当时太过疲累,才会洗漱了下,换了身衣裳,便睡着了。”

  她叹了口气:“我在安夫人府上,连续做了近一个月的绣活,每天只能勉强睡两个时辰不到。”

  “所以回到绣坊,精神稍稍松懈下来后,才会格外困倦。”

  加之,她当时沉浸在弹幕上所说,有关于剧情会重置的恐慌中。

  得知她不过是一个被人如看猴般观看的、已经早早被写下既定命运的,剧本角色。

  她的一切情感,都不过是别人拿来戏玩的设定。

  恐慌又愤恨,惶恐又不甘。

  自然也就没能及时理会段青山。

  毕竟,如果她所在的世界,真的会被重置。

  她为了改变前世悲惨命运,所做一切努力,都要化为乌有……那还何必在乎,段青山是否有藐视皇权呢?

  就是她怒骂一声,皇帝老儿是野狗**……被重置以后,也是什么都不存在了吧?

  连她,都会不复存在了呢。

  还怕什么大逆不道,抄家灭门。

  就是真的以下犯上,又能如何?

  段青山眨了眨眼,若有所思:“那就是我误会了你。”

  姜安宁不经意地“嗯”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段青山就已经做出了总结定论:“我这条命是你的。”

  “身为任你驱使的奴仆,却误会主上,冤枉主上……这是以下犯上,是大逆不道!”

  “更应该惩罚!”

  他这一番话说的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比起之前,还要理直气壮几分。

  姜安宁:……

  她很是无语的抽了抽嘴角,很想河东狮吼,大声怒骂:你丫的,就是那个先天抖M圣体吧!

  又怕人会爽到。

  深吸了一口气,姜安宁决定不再这个话题上纠结:“今天我也确实没来得及细问,圣旨被接下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你先仔细的与我说说。”

  至于段青山是否藐视皇权,她已经不想去关心了。

  左不过,如今这人是好生生的站在他面前。

  没有被抓走下大狱,想来也就是无事发生。

  “倒是也没有再发生什么了,只是那位代为接旨的魏老板说,要您得空了以后,到她的秋月绣坊去,亲自取回圣旨。”

  段青山挠了挠头,细细回忆着当时的事儿。

  姜安宁:???

  “圣旨不在朝凰绣坊或者回春医馆,而是在秋月绣坊?”

  可,圣旨不是下给朝凰绣坊的吗?

  就算是朝凰绣坊一时没有合适的人能够出面接旨,总也不至于,被代接之后,连同圣旨一并拿走吧?

  段青山摇头:“也不在秋月绣坊。”

  姜安宁:???

  “不在秋月绣坊??”

  她惊的瞪圆了眼睛:“你刚刚不是还说,秋月绣坊的魏老板,让我得了空,到她的秋月绣坊去,亲自取回圣旨吗?”

  “怎么就又不在秋月绣坊了?”

  既然是不在秋月绣坊,干嘛又让她到秋月绣坊去取?

  段青山挠了挠头:“一开始,确实是这样……那圣旨,的的确确被那个来传旨的白面无须老头儿,给放在了秋月绣坊的魏老板手里。”

  “秋月绣坊的魏老板接下之后,也的的确确是说,让您得了空之后,亲自到她的秋月绣坊去,把圣旨取回来。”

  “但后来,县令大人过来了……”

  姜安宁更懵了,示意段青山继续往下说。

  “县令是跟那个过来传旨的白面无须老头儿一起过来的,一来就让秋月绣坊的魏老板,把圣旨拿出来,他要供奉到城中心的祭台上去,方便江安县的百姓过来叩拜瞻仰。”

  姜安宁满头雾水。

  “所以,现在那圣旨是在?”她心里莫名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段青山摸了摸鼻子:“被隔壁县的县令,派人来‘请’走了。”

  姜安宁更加茫然。

  ……圣旨,还可以这么玩吗??

  “那白面无须老头儿说,圣人旨在昭告天下,让全天下的所有绣娘,都以江安县第一绣娘为榜样,勤勉钻研技艺。”

  “是以,圣旨由各个县的县令,亲自请回去,焚香沐浴,虔诚叩拜,也是应当。”

  ……

  姜安宁一时有些说不出来话来。

  实在是此事儿听来,太过于匪夷所思。

  如此传播圣意的方式,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我从前常听戏文里面,这天家有了圣旨赐下,那些接了旨的人家,是要十分郑重的开祠堂,将圣旨请到祖宗祠堂里供奉的。”

  ……怎么到了她这里,一切都变得随意许多。

  “这东西,要是在哪个中途丢了,岂非是我之过?”

  姜安宁一个头两个大。

  “要真是弄丢了却反过来怪您,那跟故意碰瓷儿有什么区别。”

  段青山有些不大确定的说道:“应该不能吧?”

  “谁知道呢?”

  姜安宁哪知道,这些人的葫芦里,究竟是在卖什么药儿。

  唯一能够肯定的是,他们想让她到京城去。

  正好,她也想去查清楚阿娘跟爹爹的死因。

  只是走之前,还要把江安县的事情处理好才行。

  不然,谁知道,这一去,会不会就是有去无回呢?

  她问:“如此说来,圣旨上,也并没有明确,我需要何时进京?”

  段青山摇了摇头:“不曾。”

  “不仅没有说任何时间,也没有说任何人名,只说是江安县第一绣娘。”

  他轻拧了下眉:“如今,外头倒是另有些别的说法。”

  “哦?”

  姜安宁好奇了起来:“什么说法?”

  “有人说,这圣旨上并没有写明谁才是江安县第一绣娘,那便该是人人都有机会才对。”

  “所以?”

  姜安宁轻笑了下:“他们该不会是想,取我而代之吧?”

  “确实如此。”

  段青山点头,随后又蹙眉:“不仅是江安县的几个绣坊,有意角逐这江安县第一绣**位置,就连其他几个州县的绣坊,也有意抢夺。”

  “甚至,还有人特意改了户籍过来……”

  姜安宁微微蹙眉。

  “改了户籍?”

  就为了争个江安县第一绣娘???

  段青山“嗯”了一声:“没错,就是改了户籍。”

  “且,衙门似乎也有意纵容此事儿。”

  “只要能够证明自己是绣娘,便立马可以为之更改户籍。”

  他犹豫了会儿,小心偷看了眼姜安宁:“主上,我觉得,这什么**圣旨,只怕是来者不善,您要不要?”

  听见“**圣旨”几个字,姜安宁嘴角抽了抽。

  这男人,怕不是真的先天造反圣体吧?

  “我要什么?”

  姜安宁心头有种奇妙的预感,总觉得这男人会语不惊人死不休。

  “要不咱们反了狗皇帝吧!”

  段青山看起来一副特别讲道理的表情。

  姜安宁:……

  她就知道。

  只是好奇怪,她刚刚为什么会有种“这男人一定会说什么惊世骇俗之语”的预感?

  就像是之前会很奇怪的出现“警铃大作”这种怪异感觉。

  “为什么要反了狗……啊呸!”差点就被带坏了。

  姜安宁瞪了段青山一眼:“你这是觉得我的九族不够干净?”

  她竟然还真的想了一下,若是她去造反,又或者是刺杀皇帝,会不会能直接送姜家村那些,自诩她实在亲戚的人一起被砍脑袋。

  但很快,她就否决了这个不正确想法。

  想杀那些忘恩负义的畜生,有很多种办法,实在是没必要用这种搭上自己性命,伤敌一千,自损两万五的方式。

  “好端端的,你倒是在这儿撺掇起我造反来了。”

  真是不像话。

  姜安宁狠狠地瞪了眼段青山,敲了敲他的脑袋。

  也不想想,就凭她们两个,一没兵,二没粮的,拿什么去造反?

  信念吗?

  真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话都敢往外说。

  “可这圣旨,明显是来者不善。”

  段青山被敲了脑袋,顿时一缩脖子,老实许多。

  他抿了抿嘴:“我瞧着,那白面无须老头儿,可不像是安了好心的样子。”

  “如果不是有他刻意的暗示,衙门怎么会松手户籍之事儿?”

  “反倒像是有人,在刻意引导那些外地来的绣娘们,与您争抢这个位置。”

  姜安宁瞪他一眼:“那也不能说这么极端的话,真要是被人给听了去,你我的脑袋都得搬家!”

  “到时候,便也不需要那些人来刻意跟我争抢了!”

  “等没了脑袋,我自然就直接拱手相让了。”

  段青山觉得,他应该是又说错话了。

  抬头偷偷看了眼姜安宁的脸色,一时分辨不出来喜怒。

  犹豫了会儿,他咬咬牙,抬手用力地掌掴了自己一巴掌。

  啪!

  清脆的巴掌声,吓了姜安宁一跳。

  还来不及有所反应,段青山便已经又一个巴掌打在自己脸上。

  鲜红的指印,很快就浮现在人略显黢黑的脸皮上,格外扎眼。

  “你做什么!”

  姜安宁实在搞不懂,这男人又抽哪门子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