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南秋忽然朝着前方走了两步,在景安之与她四目相对之时,跪在了地上。这不是姜南秋第一次下跪,却是她跪得最干脆利落的一次。

  上首的景安之也颤了颤眸子,好似是于心不忍的模样。

  “爷。”姜南秋抬起那双清丽的眸子,无畏地望向他。她自嘲一笑,素白娇美的面容里晕开了一片片哀伤如烟的底色。

  “若您是个不受宠爱的庶女,姨娘被嫡母害死,自己在嫡母手下讨生活,每日不是挨打就是挨骂,最后还要被嫡母嫁给个暴戾的鳏夫做续弦,嫁过去之多两个月就要被蹉跎致死,您会怎么做?”

  景安之一愣。

  姜南秋清淡的嗓音继续响起,“妾身没有说谎。那晏少爷只是个**熏心的纨绔,既没有爷的本事前途,也没有男子汉该有的担当,若不是嫡母苦苦相逼,在鳏夫与晏少爷之间,妾身只能选择看起来略好一些的晏少爷。”

  “这是陷入绝境的妾身,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

  请冷的夜里,烛火摇曳,勾勒出了姜那南秋跪在地上轻薄如烟的身形。

  她宽大的衣袍遮住了微微隆起的小腹,可景安之居高临下地望向她时,却刚好能瞧见她腹部的隆起。

  景安之心内又是一凛,怒火丛丛燃起,烧走了他所有的理智,以至于让他忘记了自己的妻子还还有身孕。

  景安之的心肠有片刻松软。

  而跪在冰冷地砖上的姜南秋却是卸下了所有的面具,将自己的真心剖开给景安之瞧。

  “妾身不知道爷在生什么气,可妾身与晏少爷的确是一清二白,连庚帖都没换过,更别提过了明路一说。”

  姜南秋睁着水凌凌的眸子,再度望向了景安之。

  景南秋也回望着她。两人在寂寂深夜里对视相望,望得久了,还是景安之先挪开了眸子。

  “那雪儿呢,你舍了所有积攒下来的银子打探我的行踪一事呢?”姜南安之嗓音沙哑,说出口的话里染着深深的疲惫。

  “雪儿”二字一出,姜南秋下的心又往下坠了一坠。

  概不得今夜的景安之会这般冰冷如铁,原来是他寻到了雪儿的头上。

  雪儿是姜南秋前半辈子跌的最惨的一跤,朝夕相处的贴身丫鬟背叛了她,险些要了她半条命。

  没想到子在她嫁来镇国公府后,雪儿这丫鬟却仍是阴魂不散。

  景安之提起了雪儿,姜南秋的眸子里立时涌出了热泪,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当真是我见犹怜。

  景安之别开视线,不去看姜南秋的脸蛋。

  “雪儿是个叛主的丫鬟,当初妾身险些被晏少爷侮辱,就是这丫鬟从中动的手脚,她又攀龙附凤之心,她想做晏少爷的妾室。”姜南秋声泪俱下。

  姜南秋哭得太过凄惨,莹白的额头上青筋凸起,抽泣时细柳般的身段一抽一抽地,仿佛要朝着一侧倒下去一般。

  景安之瞧着这一幕,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知不觉间,他又坠入了姜南秋布下的天罗地网里。

  只要他起了一点怜悯之意,姜南秋就有办法将这点怜惜之意四散到他的五脏六腑之中,让他无处可逃。

  “至于妾身要打探爷行踪一事,妾身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晏少爷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生,若顺着嫡母的意思嫁去给那鳏夫,妾身还不如抹了脖子撞死算了。与他们相比,爷家世好,品貌好,还是个顾念旧情的人,妾身自然愿意嫁给您为妻。”

  这话姜南秋说的真心实意,没有半分虚情假意。景安之也自然听得明白。

  只是他最在意的是姜南秋爱不爱他这件事,至于姜南秋的过去,他其实没有那么在意。

  他无法相信,像姜南秋这样理智清醒,所走的每一步都要权衡利弊的男子,会真心实意地爱着他吗?

  那些扮柔弱,装可怜的模样,那些暗含景安之心意的柔顺温婉性情,是不是都是她可以装出来的?只是为了讨好他而已。

  景安之眼底的哀伤之意太过明显,连姜南秋也能察觉到景安之浑身笼罩的低落。所以,她哭着道,“从来没有人像爷这样爱护在意妾身,爷教妾身写字,给妾身正妻该有的尊重,给妾身安身立命之所,还替玉儿劳心劳神地择婿。妾身嫁来镇国公府时,身上连一块现银都没有,爷却将自己私库里的银财全交给了妾身。桩桩件件的好,妾身从不敢忘。妾身的心也是肉做的,会心悦上爷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若说前一刻的景安之还在哀伤与失落,那么这一刻的他,在听见姜南秋这一番声泪俱下的表白之后,一颗心已瘫软成了一池春水。

  或许从那一夜姜南秋冒死钻入密林营救他时起,他的心就已经被姜南秋占满,往后种种,不过是越陷越深而已。

  他面上摆出的模样越冷淡无情,心里越是在意姜南秋对他的爱。

  他怕,怕极了姜南秋根本不爱他。

  他其实根本不在意姜南秋是否有心计,是否有手段。他只要她的爱。

  景安之忽然从扶手椅里起了身,走上前将跪在地上的姜南秋拉了起来,因怕她跪久了膝盖疼,干脆将她横抱着放在了扶手椅之上。

  这下子,姜南秋端坐在扶手椅上,景安之则弯着膝盖蹲在了她身旁。身份位置一下子颠倒了过来。

  他的眸光炙热如火,如抓到了最后一缕救命稻草般地追问她,“秋儿,不会骗我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