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长夜,愁不能眠。

  轩辕玥遣去众人,独自坐在轩辕翰正昏睡着的榻边,眉头紧紧地拧在了一起,露出一脸的担忧之色,久久凝视着他虚弱苍白的脸庞,陷在自己深深的沉思之中。

  忽然,“吱呀”一声,像是外室的门被人打了开来。

  轩辕玥忙抬起头来,待其走近一看,见原是太医端了一碗汤药进来,便喜道“太医这会儿,可是有能让皇叔苏醒过来的良方了?”

  太医进来对其缓缓摇了摇头。

  轩辕玥纳闷道“那太医手里的是……”

  “公主,这是微臣处方的清热解毒,可以治疗殿下的表症,缓解殿下身上被荆棘所刺伤的药汤。殿下的身上,方才一回来微臣便已交待程将军在替其更换衣物的时候,已经敷过微臣特制的药膏了。现在,让微臣来侍候殿下将这内服的药也赶快服下吧,如此内外兼治,可以更好更快地摧毁病灶,大大减轻殿下的痛苦。”太医解释请求道。

  轩辕玥一边听着,一边眼睛痴痴地望着太医手里正捧着的尚还冒着腾腾热气的药碗,之后出神地道了一句“身上的伤痛,可以用其所对症的神草汤药来缓解和治愈,可是心里的呢?”

  太医闻此,先是猛一抬头望着轩辕玥眼睛朝其惊愕地一怔,随后稍作思索,答道“殿下正值血气方刚的大好年华,又身经百战,区区这点儿皮外之伤,放在以往里根本就不算什么,自是不在话下。而此次昏迷不醒,只怕是他的心头生了极重的郁结。正所谓‘心病还须心药医’,微臣的药只能解表,剩下的,微臣亦无能为力了,怕是也只有公主能帮殿下了。唉……”

  太医无形中又借机递了句话给轩辕玥,意指只有轩辕玥清楚秦王心里的郁结究竟是什么,也只有她才能帮到他。一说完,太医便重重地叹了口气。

  秦王府唯一的太医,乐太医,和张嬷嬷一样,都是受先帝亲指,跟随了轩辕翰母妃一辈子的忠仆,如今已年过四旬。

  对于秦王府大大小小的事,他虽没有张嬷嬷那般上心和一清二楚,可有些事,他却也是略有所闻的。尤其是每次衣上云受伤在秦王府里被他救治修养的事,他早已察觉,轩辕翰对于衣上云的那份隐隐情愫。

  乐太医是个鳏夫,曾与唯一的发妻相敬如宾,恩爱有加,但却不知为何,一生无儿无女。

  方才替轩辕翰验伤把脉的时候发现似有蹊跷,后又闻众人谈及轩辕翰和衣上云一起坠崖,衣上云生死不明。身为一个过来人,他略微一想,便已知秦王这次昏迷不醒的真正原由,实质上便是这离人之苦所导致的心病。

  乐太医发自肺腑的这一声叹,是叹这世间芸芸痴男怨女的无奈,‘有情人终难相守’,尽是无独有偶。这叹,不止是叹秦王轩辕翰与衣上云,亦是叹自己与她的亡妻。

  片刻后,他正欲迈步上前来喂药,轩辕玥忽回过神来阻止道“把药交给本公主,你也下去歇着吧。”

  “公主也要善自珍重,不要太过忧心了。秦王殿下他吉人天相,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过,相信一定会好起来的。”乐太医一边安慰着轩辕玥,一边奉命将手里的药碗递到了轩辕玥的手里,之后便转身轻轻退了下去,将门轻掩上。

  轩辕玥默默的怔看着手里的药汤,正缓缓地冒出一丝一丝的白热气来,说道“秦皇叔,求你快点醒过来吧,云儿出事了,出使东宁的使臣也快要回来了,玥儿的心也乱了。”

  片刻后,她一边听着窗外肆虐呼啸,让她不觉有些触目惊心的风声雨声,一边伸手从碗里轻舀了一勺出来,又放在自己的唇边对着吹了口气,就这样一勺一勺地将其全部送入了轩辕翰的口中。

  “其实,玥儿知道,皇叔心里一定是在怀疑梅志煊,怀疑他送嫁之后并未回国,而是对我西秦仍然心存不轨。怀疑是他将云儿故意从城西带到了城南万娇阁来,可玥儿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云儿与他并不相熟,且一向无冤无仇,他又有何理由要如此对云儿。还是,还是玥儿真的看错了他。”最后,她一边轻轻地帮他拭去嘴角的药汤,一边喃喃自语地说道。

  长夜漫漫,轩辕玥的心里又是多么的复杂与受尽煎熬,除了她自己,怕是无人能明白。若不能嫁给自己心怡的对象梅志煊,她便一定会被安排与北烈国大皇子拓跋泽和亲。

  可有道是‘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如果那在她的心中一直认为是飘飘似仙,又温润如玉的梅志煊亦是如此极具城府,让人捉摸不透,狠毒之人的话,她又该何去何从呢?M.

  虽然轩辕玥此刻的心极为忐忑不安地苦苦纠结着,但她对于梅志煊的心,早已是刻苦铭心、覆水难收、坚若磐石、已是非君不嫁的地步,此生自是再也收不回来了。

  可往往人在自己年轻,因为一时冲动,遇见了身体里那个到处乱窜,悸动的另一个自己的身影,而将自己的心错付了的时候,结果往往都早已注定了最多将是一场华丽谢幕的人生悲剧。

  轩辕玥虽贵为西秦长公主,然也始终不能逃过自己命运的安排。

  当然,这些也都是后话了。

  与此同时,城西衣府里亦是半夜三更,闹的全府上下都鸡犬不宁着。

  衣上云的贴身丫鬟燕儿,见衣上云归家之时早已过去,却久久不见其人归来。

  又闻衣上俊回府来,传言了白日里在街上所听来的关于西秦城南万娇阁被封的事情。

  因此种种,便导致了燕儿夜里极其血腥的一场噩梦,梦醒后已然不得再次安眠,便索性起身来将一切聚积在自己心里的担忧和秘密,一起向家主衣上坤倾吐了出来。并征得了家主衣上坤的同意,命她找衣上俊亲自陪同,立刻连夜赶往城南寻衣上云回来。

  这会儿,燕儿刚一踏进兰姨**院子,衣上俊的妹妹,衣上雪便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横眉竖眼地朝着燕儿放眼看了过来,一脸鄙夷地道“哎呀,今儿晚上这刮的什么风,竟将伶牙俐齿的燕儿吹到我们这个院子里来了。”

  燕儿在整个府里,最不想看到的人便是这个平日里满腹盛气凌人,欺压下人的庶女衣上雪。从小娇生惯养,一点儿都没有大家闺秀的温文尔雅模样。整日里不学无术、琴棋书画、女红样样都不爱碰,就知道挑吃捡穿,拈酸吃醋,瞧不起人。

  可为了自己的小主人,燕儿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进入这个院子。

  她低三下四的忍气吞声,欠身行礼问安道“燕儿给小姐请安。”

  “小姐?什么小姐?谁是你的小姐?你这声小姐我可担不起。在你的心里,怕是除了那个被人退了婚的废柴丑女以外,其他所有人都入不了你的眼吧!”衣上雪站在大厅的石阶上,将燕儿拦在院子里忿忿道。

  “燕儿惶恐,小姐何出此言?”燕儿垂首着奴颜婢膝道。

  衣上雪知道燕儿眼下里所有的话语与表面上的尊敬都是极为不诚恳的,看到她缩成一团,怯怯地杵在那里,一脸无辜的样子。她忽然想起了以前她对自己不敬的一幕幕来,心头的那团似是已经窝了许久的火像是瞬间被点燃了一般,当即劈头盖脸地狠狠朝着燕儿丢了过去,朝她怒道“哼,你愣在那里做什么?装出那一脸无辜的样子给谁看,瞧你那副不知羞耻的小**人模样,和你那讨厌的主子一模一样,让人一见就恶心。还不快说,大半夜的,跑到这里来装腔作势,究竟意欲何为?再不老实交代,休怪本小姐对你不客气。来人,家法伺候。”

  衣上雪突然一脸狰狞的怒火中烧起来,不仅如此,还引来了许多家丁小厮的围观。

  很快,便见一丫鬟取了戒尺从内屋里走了出来,将其交到衣上雪的手里。

  燕儿不禁被惊吓得抖动起了她那瘦小的肩头。

  一时间,并不怎么宽敞的院落里顿时围满了人群,大家都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

  “是…是老爷让燕儿过来找少爷的?”燕儿抬头一看见衣上雪手里那把威严的戒尺,怯怯地喃喃道。

  衣上雪一听,顿时瞪大了眼睛,快步走下石阶,站在燕儿的身旁咬牙切齿地怒吼道“你说什么?**丫头,今晚,你死定了,看谁还能救你。还不快给本小姐跪下。”

  正在这时,近日里恍若脱胎换骨般已经转了性,正在书房里挑灯夜读,研习兵书剑谱的衣上俊闻声亦单手附后着快步走了出来,站在衣上雪方才刚刚站过的位置上,朝着院子里一看,惊道“燕儿…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妹妹,你手里举着戒尺,这是要做什么……”

  燕儿不及衣上俊将话讲完,亦不及衣上雪开口争辩,便一边抹着不知是恐惧还是着急担心的眼泪,一边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