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凡能理解他的心情,晋南原本就是他的土地啊,却要以这种方式拿回来,还只有一半,换做谁都难以开口言谢。

  安抚过晋王和司马临风,江凡马不停蹄赶往泰岳。

  只不过,他是一人改装易容。与此同时,渔州一支仪仗正在护送所谓的“江凡”公开前往滇国。

  世人看来,这是江凡当真要与滇王洽谈了。

  自然,女帝震怒,公开声明任何人不得接纳秦国叛贼的同时,调集一支兵马沿着上次和嬴无名对战的路线奔赴南疆。

  车里面的江凡,是丁少安,他此刻正在盯着地图仔细推敲。

  身旁一个黑衣老者看了许久,略带满意的点点头:“难怪孙路如此看重于你,这条线路不错。”

  丁少安微微吸口气:“看来毛随先生已经了解我的想法。”

  毛随伸出手指,沿着一条线路划动:“滇国,需要一条能够绕过楚国的通道,否则一旦动兵,背后难以保证。这里虽然路途遥远,也崎岖难行了些,可能够奔赴秦、夏。”

  丁少安点点头:“其实,这并不是我规划的路线。早在很久之前主上就在设计,他当初驱赶太上皇逃离南疆,便是在借他们找到一条可容兵马向西的路,随后自南陈马场入滇,拿下太子杨丹,便是在探查并确定路线。而后,女帝兴兵,攻打秦西境诸小国,便是在打通关节,我只要把前前后后想清楚,路线已经清晰可见。”

  毛随目露惊讶:“如此深谋远虑?”

  丁少安轻笑:“主上何等人物,一切看似漫不经心,却尽数智珠在握,相信我,他比你我想象中更加高瞻远瞩。”

  毛随沉思片刻,微微颔首:“难怪师尊看重,了不得啊。”

  这时候,有人通禀,说该安营扎寨了,丁少安竟然站起身,独自走出车厢。

  没错,他站起来了,只是没人能看到,他长衫之下,是一双金属义肢。这是江凡设计图稿,委托墨家量身打造的,不过他一直没用,今次为了冒充江凡,才舍弃轮椅拿来换上。

  而那个通禀的人,也很让人意外,居然是被勾刀勾了送进秦宫当差的太子杨丹,也不知道是秦宫生活安逸还是怎么的,他比从前胖了不少,还白了许多,只是神态非常恭谨。

  丁少安看看他:“太子丹,将要经过你的故国了,有何感想?”

  杨丹细声细语:“时过境迁,不敢回顾,公子这边请……”

  丁少安淡淡一笑,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和毛随边走边继续商谈。

  “毛先生上次使楚,不知所见如何?”

  毛随微微一笑:“最有意思的,是两个人,一个王中之将,一个女中之相……”

  ——

  修为在身,艺高人胆大,江凡孤身来到岱州,却并没有登山,而是在岱仓见到了病夫长老。

  看着这地下规模惊人的粮仓,病夫长老惊叹之余,也万分感慨:“收服农家,设仓圣城,你这渔郎钓线放得可够长啊。”

  江凡笑着给他斟茶:“未雨绸缪而已,不过,今日晚辈前来,也希望前辈未雨绸缪。”

  病夫皱眉一摆手:“不必说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但病夫在圣地,才能让世人知道,圣地并非都是长生有死之辈,我等皆有觉悟,当舍生取义便舍生取义。”

  江凡直接摇头,说话甚至很不客气:“愚不可及!”

  病夫微哼一声盯着他:“自古就需要这等愚夫。”

  江凡丝毫不苟同:“此乃无谓之牺牲,除了被泰岳标榜为人间逆徒之外,对大事毫无作用,反倒对真正在做事之人形成掣肘,让他们束手束脚,暗黑军前车之鉴,可叹前辈今日尚未看透。”

  病夫眉头紧皱,很想反驳,一时间却没能说出话。

  “前辈,晚辈有三个疑问,请前辈指教。”

  “说。”

  江凡认真道:“第一问,何谓忍辱负重?”

  病夫缓缓道:“在老夫看来,在泰岳忍辱,对抗长生之辈便是忍辱负重。”

  江凡断然否认:“不,那只能叫忍辱,和负重没有丝毫关系。所谓忍辱,能忍天下人之指摘,能抗举世之不解,能受身心之压迫。但忍辱不是目的,负重才是。尊老该明白,我们最大的敌人在天上,如何对抗天上?只有人间团结,一个声音,一股力量。为了发出这个声音、制造这个力量而忍辱,才是负重。”

  病夫一时间竟然无法反驳。

  见他沉默不语,江凡道:“这第二问,何谓砥砺前行?”

  有了刚才一问,病夫并没有当场回答。

  江凡见状盯着病夫:“砥砺者,历经万千磨难而初心不改,步履不停,因为我们都知道,去拼搏者,才有未来,前景才是光明的。是故,砥砺不够,前行不能停,生命对每个人只有一次,是最弥足珍贵的,这有限的生命该怎么度过?是高喊着口号却无谓赴死,将重担和责任丢给后人,还是从我做起,发奋而战,虽死而无憾?今之泰岳,前辈早已看得明白,却留下做无谓牺牲,而不肯将有限的力量投入真正有作用的事业上,为人间未来而砥砺前行,徒留遗憾,更似不负责,这不值得钦佩。”

  病夫还没有说话,江凡直接抛出第三问:“何谓舍生取义?”

  这次他根本没给对方思考的机会,直接自己回答:“舍生,不是轻易放弃生命,而是甘心将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为人间大业中去,取义,取得也不仅仅是名义,而是大义,何谓大义?人间自由,山河稳固,苍生安乐,即为大义。”

  凝视病夫,江凡沉声道:“抛头颅洒热血,先贤都没少做,但人间除了那般勇者,也需要有人利用有用之身谋划部署,只看需要您在什么位置。如今,人间需要您来做事,您反倒想去求个名,岂非晚辈说的,对大业无助,反倒牵制做事之人,这般自以为是,有什么义可取,难道不可笑?”

  他说话非常不客气,但针针见血,直击心灵,病夫竟是一句没能反驳,而病夫显然也没有因他的语气愤怒,纠结而复杂的目光,显示他正在进行着激烈的心理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