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楚月脸色骤变,眼泪瞬间盈满眼眶。

  她能听出那是昌平王妃的声音,是因为早前朱氏带她参加宴会时遇上过。

  她记得这嗓音,沙哑中又带着尖厉,说话时语速非常快,让人听来不由自主跟着心跳加速。且王妃言语极其刻薄,在外从不掩饰,尤其对着京中六七品官员的女儿们更是挑起刺儿来肆无忌惮。

  当时唐楚月瞧着那些出丑的姑娘,就和手帕交们在一旁嘲笑,丝毫不觉得昌平王妃骂人有什么难听。

  可这骂声落到自己身上时,她才知道有多难受。

  另一个声音隐隐约约传来,“护国公府现今如日中天,也不知会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听得昌平王妃冷笑一声,十分轻蔑,“要不是我荣儿如今这个景况,我怎么会看得上唐楚月这种身份?她能嫁进王府,是她的造化。况且如今的护国公是唐大人,跟她都不是一个亲娘,能把这么个烫手的山芋扔出来,哪有不愿意的?”

  隔壁你一言我一语,有许多不一样的声音,可见是一群夫人们聚在一起吃茶聊天。今日的主题全都围绕着昌平王府要娶亲的对象。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插了进去,竟然是她的手帕交宁阳郡主,“王妃说得对,唐楚月那人不过是个**骨头。她做梦都想不到自己还能爬进王府,现在指不定乐得跟**似的。别说王府了,早前宣平侯夫人相中了她,她都乐半天。”

  “什么?”昌平王妃提高了声儿,“她是不是跟宣平侯府的哪位公子早就不干不净了?”

  宁阳郡主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毕竟唐楚月这人,原本就不干不净。身子干不干净我不知道,但她和她母亲手脚是真的不干净。早前她送我一把古琴,你们猜怎么着?”

  一群夫人异口同声问,“怎么着?”

  宁阳郡主便把唐楚月送她古琴,又把琴要回去的事儿说了,“其实那古琴是人家先夫人留给女儿的嫁妆,被唐楚月的母亲给昧下了……”

  唐楚月全身冰凉,发着抖。隔壁的羞辱如一场凌迟,嘲笑声,唏嘘声,践踏声齐齐入耳。

  还有更让人心凉的,是她另一个手帕交,已嫁作人妇的晋安县主,“这我可以作证!唐楚月和她母亲都是不干不净的**胚子。她要是进了王府,王妃您可千万别手软,得好好教导,否则王府的名声都会被她给毁了。”

  这就是她从小玩到大的手帕交们!

  她有点什么新鲜玩意儿,都巴巴紧着人家,献宝似的送给人家。

  最后却得了“不干不净”的评价!

  唐楚月指尖捏得发了白,耳朵嗡嗡的,再也听不下去。要不是亲耳听见,她怎么都不会想到手帕交们背地里如此践踏她。

  刚才因为昌平王府上门提亲有多得意,现在就有多难堪。

  她捂着耳朵,泪眼朦胧。

  猛然,唐楚月错愕地朝时安夏看过去,又不敢说话太大声,只满腔酸楚,委屈低吼,“时安夏,你什么意思?”

  时安夏连头都没抬一下,悠悠道,“没什么意思,喝杯茶而已。”

  唐楚月撇着嘴,一**坐在椅子上。

  也不讲什么大家闺秀的仪态了,一口把茶喝到底,边哭边咕噜,“呜呜,你就是来看我笑话的!坏姑娘!你现在舒服了!高兴了!我怎么算也是你的长辈,是你半个小姨吧?我丢脸,你有什么好处?”

  这还没咕噜完,继续哭诉,“是谁口口声声跟我摆大道理,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又是谁跟我说,女子嫁人本不易?既然不易,你还来看我笑话!呜呜呜……你这个道貌岸然的坏姑娘!”

  时安夏伸手在对方见底儿的空杯子里添了茶,依旧面色平静,淡淡开口,“今天听到这事儿,人脑子会想,原来昌平王府是这么践踏人的?那世子肯定也不是好东西!这要嫁过去,绝对没好日子过。”

  唐楚月眼里的气愤和悲伤凝固。

  时安夏话锋一转,抬头看着唐楚月,“可猪脑子就会想,说什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是来看我笑话的!她就是见不得我好!我必须嫁过去,偏要嫁进王府,气死她。”

  唐楚月:“……”

  说谁猪脑子呢!

  时安夏抿一口茶,慢条斯理,“谁抢着认领猪脑子我管不着,但有一点我必须告诉你,你若嫁进王府,气不着我。毕竟受苦的是你,又不是我,对吧?”

  唐楚月心里虽气,但她知道时安夏说的没错。

  昌平王妃在外丝毫不掩饰对她的轻蔑,等她嫁过去还不知道要怎么搓磨她。

  她那时候要找谁哭诉去?

  她现在就像是一条浮萍,没着没落,无人可依。

  亲爹亲娘靠不上,亲哥亲嫂靠不着……还有半个哥嫂,人家恨死了她亲娘,更不可能管她。

  一时悲从中来,拿着手帕捂嘴哭泣不止。她就觉得自己是这世上命运最悲惨的女子了。

  时安夏的话音在她嘤嘤的哭声中响起,“如今世子生死未卜,昌平王府上门提亲,实则是为了冲喜。世子活了,能不能好全说不定。但他暴力成**打人,你只要出去打听一下,就知道我说的话是真是假。或是死了,你也没有存在的价值,且有可能还要一辈子守寡。”

  唐楚月手脚冰凉。冲喜?是这样吗?

  媒婆上门的时候说世子无大碍,还说外头乱传谣言。她原本是真的准备嫁的,毕竟昌平王府确实是她能够得着的最高嫁了。

  时安夏抬起头,目光落在她挂着泪珠的面颊上,“言尽于此,你自己看着办吧。”她站起身,准备回去了,“若你一定要问我,为什么带你来听这一出。我还是回答你一下吧,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哪天你要是在王府被打死打残,我脸面上也不好看。”

  唐楚月怔愣地望着外甥女消失的背影,眼泪止不住又掉下来。

  那门敞开着,一个夫人从门口经过,不由放慢了脚步。待看清坐在里头的人时,脸色微变,忙跑隔壁报信去了。

  昌平王妃等人得到消息过来时,门里已经没了人,只剩残茶还冒着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