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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雨褪去之后,清晨的暖阳洒落大地,在地面上还没完全褪去的水雾,折射着淡金色的阳光......地表浅浅的水洼也被照耀的波光粼粼......

  然而这一切都与二月红没有丝毫关系,他浑身早已湿透,甚至还有雨珠从他的乌发滑落......淡粉色的绣着荷叶的长袍贴在他的身上,衣摆被泥泞沾染,仿佛是被暴雨狂风拍打进淤泥里的高洁荷花......俨然是一幅美人落难的画面......

  这温暖的阳光打在他的背部,他却丝毫感觉不到所带来的温度,他在这一刻只觉得彻骨的寒凉,他在这一夜仿佛已经死去,眼眸中再也流不出丝毫泪水,干涩又绝望地望着铁门内那宛如巨大凶兽盘踞而成的建筑......

  就在此刻,死寂的城主府内有了声响,巡逻的守卫终于出现了,但是他们都略微低垂着头像是没有看到铁门外跪在地上的那道狼狈不堪的身影般......这也是他们对这道身影唯一能做到的尊重......

  张启山身着墨绿色戎装,穿着黑色军靴,踏着地表浅浅的水洼带起滴滴水珠,缓步走到铁门处。

  守卫见佛爷出来了,赶紧将铁门打开。

  吱嘎——!

  这扇对于二月红来说隔绝了所有希望的铁门,在这一刻被这么轻易的打开了......

  也就是在此刻,红府的下人脸色苍白,神情悲怆地从道路的一侧跑了过来,他见到自家二爷居然满身狼狈地跪在城主府的门前,他蓦地哭出了声:“爷!二爷!!!夫人......夫人她没了......”

  二月红原本看到张启山时还仅存的一丝希冀在身后的一声“夫人没了”后彻底破灭,他满是血丝的干涩眼眸在这一刻就像是落满灰尘的琉璃一样晦暗无比......他也像是一具失去灵魂支持的傀儡,摇摇欲坠......

  一旁车内的红家伙计听到这个消息,立马打开车门几乎是用极快的速度来到自家二爷身旁,想要将他扶起。

  张启山也像是被二月红周身所散发的绝望悲伤所感染般,想要上前搀扶他。

  可满身狼藉的二月红只是怔怔地抬起头,那双温润威仪的眼眸如今满是荒寂,他喉结微动,翕张着嘴巴却发不出丝毫声音,等了好久......久到张启山以为他不会再说话时,他突然发出呕哑嘲哳的惨笑:“百年倥偬如一梦......缘深相逢......缘浅离散......没了......没了......”

  张启山神情颤动,上前一步,不忍出声道:“二爷......”

  然而二月红扶开了想要搀扶他的红家伙计,他踉跄着起身,四肢像灌了铅,沉重至极,刚要迈开步伐,却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这时张启山伸出手臂扶住了他,二月红像是生锈的机器一样转动着头看向张启山,张启山看到他心如死灰的样子,也忍不住宛若叹息般唤了声:“二爷......”

  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二月红像是拼尽了最后的力气狠狠地甩出的一个巴掌......

  张启山没有躲避,任由那破开空气带有风声的巴掌扇在脸上,几乎是瞬间他的半边脸红了起来,嘴角渗出血迹。

  跟在佛爷身后的张日山见此眼神蓦地变冷,手握腰间的枪柄上前一步,声音带着愤怒与警告:“二爷!”

  但却被张启山伸出一只手拦住。

  二月红此刻温润的脸庞惨如白蜡,眸中血色浓郁,睚眦欲裂,喉头哽咽,像是复而恸泣又像是在悲鸣中的诅咒宣战,那字眼仿佛是带着猩红的血液般从嘶哑的嗓子里逼出:“张大佛爷......您不愧是这世间第一冷血的政客!!!我二月红从今往后......与你张启山不死不休......”

  在这一刻,二月红这具人类的躯壳之下潜藏着一只狰狞的猩红怪物被彻底释放......

  两人面对而立,张启山身上的戎衣在雨后的风中猎猎作响,他的神情悲悯,声音却异常冷冽没有丝毫悔意:“二爷,我说过了......您夫人这条命算在我头上,这孽即便万死,我也扛了。”

  呜咽的寒风从二人身旁穿过,那声音如泣如诉......仿若是二月红死去夫人的魂魄在二人之间悲鸣......

  暗处一直监视着的探子们,看到这一幕,心中都忍不住说一句可怜二爷这痴情人......奈何张大佛爷当真铁石心肠......

  ........

  卢建勋与水蝗两人在远处的茶楼拿着望远镜看见这一幕,嘴角不约而同地勾起一个阴险的弧度。

  水蝗更觉大快人心,转身拿起桌面上的酒杯猛地灌了两杯白酒,辛辣的感觉瞬间从嗓子眼蔓延开来,他哈哈大笑道:“张启山也有被人抽巴掌的一天,哎呀!真是爽快啊!还有这二月红也是可怜,在这跪了一夜,硬生生的把自己夫人给跪没了!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真是可怜啊!可怜极了!!!”

  说完他扶桌大笑,今日真是他有生以来最为痛快的一日,二月红不是瞧不起他吗?还纵容他那该死的徒弟陈皮几次三番的挑衅于他!杀了他那么多伙计!如今真是活该啊!天道好轮回!这下子二月红可要成了整个长硰城人们口中议论的对象了!成了别人口中的笑柄了!

  “二月红你不是跟张启山是好兄弟吗?兄弟决裂的好戏真是比你以往在戏台上唱的破烂戏好看千倍万倍啊!哈哈哈哈哈!!!我倒是要看看你们两个狗咬狗,到底谁能咬过谁!!!”

  卢建勋听到身后水蝗那粗鄙的笑声,眉头紧皱,脸皮都不禁抽动了两下,他真想回头狠狠地给他一巴掌,让他这种粗鄙的东西把嘴闭上。但是他不能这么做,他只能深吸几口气,准备回去把气撒在王光身上。

  卢建勋眼里的血丝越发重了,扭过头看着猛灌酒的水蝗,想着等事成之后就弄死他,这样粗鄙上不了台面的样子也难怪霍当家的厌恶瞧不起他......

  水蝗压根没有注意到卢建勋看他的隐隐带着杀意的眼神,毕竟他一直认为他与卢建勋已经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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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启山坐在车里,舌尖抵住嘴里破损的地方,隐隐还能尝到淡淡的血腥气,他抬手摸了摸自己被抽肿的脸,那双深邃凌厉的眼眸里居然没有半点恼怒,反而流露出无奈的苦笑。

  张日山坐在前面副驾驶回头往后看,见佛爷冷峻脸庞上的掌痕,叹了口气,语气中隐隐带着调侃:“二爷的演技当真是入木三分,这一巴掌可真是半点水分也没有啊!任谁也瞧不出是做戏的样子。但是佛爷您确定不赶紧处理一下?这淤痕拖得越久越不容易下去啊!”

  张启山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做戏自然要做全套,我若是不顶着这张脸去指挥部转一圈,怎么才能将我与二爷兄弟反目决裂的消息快速传递出去?”

  张日山闻言耸了耸肩,显然佛爷是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在哪,他挑了下眉,咳嗽了一声,提醒道:“那佛爷您准备好了之后顶着脸上的掌痕回去面对小落儿了吗?”

  张启山神情一怔,黑眸中罕见地露出苦恼的神情:“......”完了,忘了家里的还有个小磨人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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