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

  青年带领着‘迷路’的崔岘回家。

  二人态度反转,崔岘反倒是成为了主动的一方。

  见青年愣神,崔岘又问道:“你还想不想要摩喉罗了?”

  青年心中哽咽。

  那可太想了!

  不想要的话,何必颠颠跟在一个小孩身后献殷勤呢!

  因此他挤出一个笑脸,很没出息道:“想!”

  崔岘斜了他一眼:“那你就得帮我的忙。你说你做酒楼生意,你在酒楼里,地位排第几?”

  青年迟疑片刻,说道:“算是排第一吧。”

  豁!

  果然是个领导。

  酒楼里排第一,说不定还是某个部门的大领导。

  此人看着年轻,不仅是个典型公务员,还浑身散发着‘清澈愚蠢大学生’气息。

  大概率刚开始上班不久,没有经验。

  一工作就能当部门大领导,难道家里有后台?

  崔岘捏不准,因此眼睛亮起来,佯装惊喜:“这么说你是东家?整个酒楼都是你的?太好了!”

  青年闻言脸色一苦:“这……嗯,情况有些复杂。我虽是东家,但有很多事情却无法做主。”

  奥。

  那看来是没后台。

  新兵蛋子被赶鸭子上架,一工作就当了大领导,多半还是‘空降’过来的。

  下面人不服气,架空领导。

  所以作为一把手,却在单位里很多事情都无法做主。

  嗯……这一点尚且存疑。

  没有经验,没有背景,年纪轻轻,怎么就能空降来做领导了呢?

  难不成是被推出来背锅的‘炮灰’?

  因为信息不足,崔岘尚且推测不出来。

  他顺着青年的话,质疑道:“胡说八道,东家是最大的,怎么能做不了主。你是不是故意推辞,不想帮忙?”

  青年闻言脸色越发苦闷。

  没上任之前,他也天真的以为,一把手肯定是最大的!

  但现实给他狠狠上了一课!

  原来,一把手也可以是最没用的。

  甚至每天只能无所事事看话本,出来满大街买摩喉罗,消磨苦闷时光,作为慰藉。

  面对一个八岁小孩,青年卸下防备,含糊着解释道:“我并非推辞。而是酒楼里厉害人物太多,个个都不好惹。”

  但青年却不知道,他只是自以为藏得好。

  三句两句话,便被套了底细。

  崔岘闻言不客气的笑出声:“笨蛋,再不好惹又如何,你毕竟是东家啊。”

  青年自持身份,自然懒得跟一个小孩辩论。

  实际情况复杂得很呐!

  见他不说话,崔岘继续道:“你一看就不服气,那我来猜上一猜。你作为东家,却在酒楼说不上话,说明酒楼地位排第二的,是个厉害人物。”

  “排第二这位不仅厉害,还拉拢了排第三、第四的两人,作为同盟。”

  “铁三角阵营坚不可摧,所以你这东家毫无办法,地位受到威胁,对也不对?”

  青年一开始还随意听着。

  后来眼睛越瞪越大,心想神了,全被这小孩给说中了!

  见他一副愣头青的表情,崔岘心中嘀咕。

  此人身在衙门,新兵蛋子一个,空降大领导,却毫无‘办公室斗争’经验。

  明显不是世家大族,很有可能是小镇做题家,纸面功夫厉害,**嗅觉为零。

  不是哥们儿,你凭什么空降来做大领导的啊?

  奇怪。

  青年不知道崔岘所想,见他全说中了,不知为何竟心生几分期待,问道:“可有破解之法?”

  问完后,青年自己无声苦笑。

  他也是够窝囊的,竟然试图在一稚童这里请教**斗争。

  政斗,那可是刀光剑影,波云诡谲,十分可怕的!

  然而下一刻。

  便听崔岘随意道:“自然有啊,简单的很!首先,你要知道,你是东家。你的身份天然就有优越性,这代表着,你随意做任何一件事,下面人都会揣摩。”

  青年无奈道:“可我现在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啊。因为我不管做什么事情,他们三人都会联合起来反对。”

  这就属于典型的‘新手领导’。

  被属下欺负真是一点不意外。

  因为刚上任,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更不懂‘驭下’。

  崔岘有意结交此人,因此指点道:“错了,思考的路子错了。三人联合起来反对你,那是因为你总想做点大事情,来证明自己。”

  “你太着急夺权了,意图明显,自然招来警惕。”

  “换个思路,我来问你,你明日去酒楼后,让全体伙计把酒楼上下打扫一遍,这总能做到吧?”

  啊?

  青年愣住,随后讷讷道:“能是能做到,但这有什么意义呢?”

  意义大了!

  因为作为领导,小事件打出大威力,才能震慑人心!

  崔岘道:“你宣布打扫酒楼的事情,要当着第二、第三、第四这三位的面来说。”

  “然后,你目光殷切的看向地位排第四的人,却惋惜长叹一声,把这件事交给地位排第三的人去做。打扫完了后,你要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夸赞地位第三这个办事儿的人。”

  青年急急问道:“接下来呢?”

  崔岘笑的狡黠:“接下来啊?把实质性的奖励,统统全都给地位排第四那个。”

  青年浑身一震。

  他办公室斗争经验不足,但不代表人愚蠢。

  听完崔岘这番话,心脏开始噗通噗通跳动,没来由觉得——这个法子说不定还真行!

  正当青年激动的时候。

  却听崔岘道:“我到家了,改日再见啊。”

  崔岘一溜烟跑了。

  青年反应过来——自己还没买摩喉罗呢!

  而且,这小孩不是说要找做酒楼生意的人帮忙吗,也没提要帮什么啊。

  算了,反正知道这小孩家地址,改日再来一趟。

  青年这样想着,迫不及待归家。

  到了第二日,青年早起后,细细回想和崔岘的谈话,然后穿上县太爷的官袍,进了衙署。

  许久后。

  赵县丞,刘主薄、马典吏三人这才姗姗来迟。

  青年叶怀峰县令暗中磨牙。

  面上却忍住了,说道:“今日本官发现,衙门里实在太脏乱了。所以本官决定,把衙门上下全都打扫一遍。”

  打扫衙门?这‘小县令’又抽哪门子疯呢。

  赵志三人互相对视,一时间也没反对——就这么点事儿,也不值得反对。

  真成了!

  叶县令心中激动,这还是他第一次说话,没有遭到反对呢。

  因此他乘胜追击,目光殷切的看向马典吏。

  马典吏一怔,心想小县令是准备把这活儿交给自己干啊。也罢,就打扫个县衙而已,接就接了。

  不曾想。

  叶怀峰却惋惜叹了口气,道:“这个事情,就由刘主簿来操持吧。你向来沉稳,本官最是放心。”

  马典吏:?

  不是,几个意思,我不如姓刘的沉稳?

  一点小事儿,刘主簿也没拒绝,命人把县衙上下打扫了一遍。

  叶县令当着全衙门人的面,好生将刘主簿夸赞了一番。

  刘主薄听得好笑,打扫个县衙罢了,这小县令吹嘘的,跟自己做了什么辛苦事儿一般。

  然而到了下午,刘主薄笑不出来了。

  因为小县令特地给马典吏批了两日假期,还把几个有大油水的差事,全都安排给了马典吏。

  赵志竟也没反对。

  好家伙,老子累死累活辛苦了一天,半点好处没捞到。

  油水都让马典吏捞走了!

  凭什么啊!

  这天,刘主薄和马典吏一句话没说,不似往日亲近。

  将这一切看在眼底的叶县令,激动到瞠目结舌——

  有用,真的有用!

  他竟然真的从一个稚童身上,学到了真东西!

  老天啊。

  于是,年轻的叶县令当即在心里下了一个决定!

  捂好自己的小马甲,继续和那位稚童保持联系,以便日后深度学习如何做县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