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夫人虽离不开柳扶楹,却不是个蛮横的。

  祭拜亡母一事于情于理,她自己也是做母亲的人,最懂母亲和孩子之间那种超越生死割舍不掉的羁绊,所以她不会拘着柳扶楹不让她走。

  只要柳扶楹在答应好的日子里及时回来。

  沈老夫人将她当成许凉音,她先前也顺着老夫人说自己幼时离散后被柳家收养了去,所以沈老夫人对她回柳家或是去宜州祭拜并无疑议。

  街上发生的事,柳扶楹和沈修年分别都发过话,不让府里的人告诉沈老夫人免得她难受。

  也是怕沈老夫人知道了,以为柳扶楹是伤心极了才要离开上京城,然后就一去不回了,届时怕是要拖拖拉拉的走不掉。

  休息了几日,柳扶楹终于在初一那日整装出发。

  这几日,柳扶楹的父亲柳辞言频频上门都被她拒了回去,柳辞言还真心致歉不成,怕是害怕将军府这个助力,过来装样子的。

  沈修年也终日都在军营里忙着,伤好之后,前阵子就已经重回朝堂去了。

  他知道柳扶楹要回宜州外祖父家的事,虽成了夫妻却根本互不相熟,素日就是互不过问彼此私事的,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要母亲不闹不反对,他怎么都成。

  但,心里总有疑虑。

  要说柳扶楹是因为前两日街上闹出的事,痛心疾首下回母亲娘家散心也是说的过去的。

  但他总觉得,那事根本影响不了柳扶楹。

  她不像是会被那个事烦扰的性子。

  可他能怎么说,多问一句于他们二人来说都是越界的。

  出了城,柳扶楹便在隐蔽处与金梨分开了。

  嫁入沈家两年多,她也培养了些自己的心腹,与金梨一起回宜州的随从都是信的过的,只不过当然不能透露她真正的去向。

  “夫人,希望夫人此去一切顺利,最终能够得偿所愿。”

  “好。”柳扶楹抱住金梨,拍拍她的头又说:“回去了替我给母亲多上几炷香,告诉外祖母,来年我带着孩子回去看她。”

  “嗯,金梨知道。”

  分别后,柳扶楹前往了香上。

  她当然也希望能够得偿所愿,但计划中仍是不乏变数的。

  譬如,即便怀上了胎,她也不能保证一定是个男胎。

  不过罢了,那些事情日后还可以慢慢计算。

  眼下,先见到裴舟雾再说。

  正午的日头最是热辣,水都被蒸的发烫,沉下去后才舒服了些。

  到了地方,柳扶楹如往常一样小心的探出水,要确认周围是否安全,是否有……

  看见站在岸边的人时,她乍然怔住。

  裴舟雾站在那儿。

  看他额头鼻梁都冒着汗珠,可见他站了许久,这么热的天也不怕晒化了。

  但柳扶楹是称心的,因为她知道裴舟雾这般是为了她。

  她游向岸边慢慢出水,踩上烫鞋底的石头站到裴舟雾的面前去,扬着比日光还要热烈的笑脸对他道:“我来了,我如约来看你了。”

  不等裴舟雾染上笑意,她又张开双手撞进了他的怀里。

  他没防备,被撞了个踉跄,还撞出了他的面上的笑容。

  “见到你真好。”柳扶楹将他抱的越发的紧。

  这话,也算是发自内心的。

  上京城那些人,个个儿让她心烦,哪像裴舟雾,他干净清澈,比身后的潭水都要纯净,没有那么多乌七八糟的闲事。

  怀里的柔软,何尝不是裴舟雾心心念念的愿望。

  她说今日会来,他便从她说了这句话的那日起就开始期待。

  他也想见到她。

  见到她真好!

  “嘶!”柳扶楹忽而轻呼,从裴舟雾的怀中退了出来。

  裴舟雾笑脸一凝,不解发生了什么。

  “你怎么这么傻呀。”柳扶楹仍扬着笑脸,摸了摸自己的手心又说:“太阳这么晒,你的头发都被晒的好烫,这么热,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裴舟雾张了张口,却好像说不出专门在此等她的话。

  怕她更笑他傻。

  可即便他不说,意思也已经从他那双饱含情意的眼睛里透出来了。

  “过来。”柳扶楹抓起他的手,牵着他往卧房那儿去,“你以后不要这样了,中暑了怎么办,这么大的太阳,在石头上打个鸡蛋怕都能熟。”

  到了卧房后遮阳的屋檐下,柳扶楹与他面对面而站的。

  莫名的,她想起了那日沈修年说裴舟雾在昏睡中仍惦念着她送流萤木簪一事。

  裴舟雾对她上了心,此后定是诸事顺利的。

  “我看看你的伤,那**答应了我要好好养伤的,不知道你有没有做到。”

  她故意板着脸,一副他若没有好好养伤就要跟他生气的架势。

  裴舟雾没有抗拒她扯她衣襟的动作,就等着她来发现他有照做她的话,伤势已经好了许多。

  他身上的纱布已经取下来了,伤口深,虽然早已不再流血,但等它结疤完全愈合还要些日子,不过好在没有溃烂发脓,可见是经过每日认真清理换药的结果。

  “不错。”

  柳扶楹将他的衣襟重新整理齐整,笑看着他露出满意之色。

  “你真的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了。”

  她笑的很甜,裴舟雾看着,心里也觉得甜。

  他将她的放在心里,认真的完成她交代的事,就是为了再见时看到她这样的笑脸。

  “那……”柳扶楹指着方才裴舟雾在潭边所站的位置,“那你还要答应我,以后不要这般傻傻的站在大太阳底下等我了,只要我说了会来,那就一定作数一定会来。”

  “好吗?你答应我。”她一再追问。

  “好。”裴舟雾目光莹亮,点头着亦是一再回应,“好,我答应你。”

  然眼神一瞥,在看见柳扶楹左袖上渗出的血迹时,他的脸色突兀一变。

  他拉过柳扶楹的手,起初,柳扶楹还试图挣脱将手抽回来。

  奈何,他抓的实在是紧。

  当然柳扶楹也是在欲擒故纵,离她受伤已过去了几日,按理说伤口早就已经不流血了,如今这都是她这几日刻意减少药量致使伤口好的慢的缘故。

  她分明就是故意要让裴舟雾发现她受伤的。

  “我看看。”

  裴舟雾语气不重却全是不容置喙的坚决。

  他轻轻撩起柳扶楹的袖子,露出里头渗血的纱布,方才在水中游了许久,纱布浸湿后也将血色浸的更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