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

  坐在山门前石阶上的沈熹姩忽而起身,脸上洋溢着雀跃的笑。

  柳扶楹的马车回来了,缓缓停在客栈外。

  “娘亲。”沈熹姩冲奔过去

  撩起车帘子出来的人却不是柳扶楹,而是沈宜良,看见沈熹姩时也冲她露出微笑,却又在听见沈熹姩开口喊他的称呼后变了脸色。

  “宜良哥哥,你怎么……”

  “是叔叔。”

  “好吧宜良叔叔,我娘亲呢?”

  听她松口喊了叔叔,沈宜良又再生了笑意,下了马车后让开位置示意她娘亲就在马车里头。

  第二个出来的人是金梨。

  金梨看沈宜良的眼神总是警惕的,不给他搀扶柳扶楹的机会,下了马车亲自伸手过去,挡在沈宜良身前不让他接近,怕他过分亲密的动作让人看见会说闲话。

  “娘亲娘亲,姩姩等你好久啦。”

  沈熹姩又蹦又跳,催促柳扶楹快些出来。

  “这都什么时辰了,你为何还没有去睡觉?”柳扶楹掀着帘子,佯装生气看着沈熹姩。

  然这个角度,并不能让躲在暗处的人看清她的脸。

  客栈侧门外的树后站了一个人。

  沈熹姩在外面坐了多久,他就站了多久。

  自然,是裴舟雾。

  沈熹姩的一声“阿楹”如同埋在水底的雷,随着白衣、铁链、舟、雾等关键燃线一一被点燃后完全炸开,湖心的小舟都被炸的粉碎,急的他想要立刻拨开浓雾找到逃生的岸。

  苏月萤就是他的湖岸。

  他等了许久,也想了许久。

  想过兴许只是凑巧,那毕竟是别人明媒正娶的妻子。

  也想过不要只是凑巧,那到底是他思念了三年多的人,是不管是生是死是人是骨都要见到的人。

  直至车帘子遮挡后的声音传入耳朵,彻底为他证实所想并非凑巧。

  那个曾与他耳鬓厮磨的声音……

  是她!

  “可是我想和娘亲一起睡,我要娘亲抱着娘亲睡。”

  随着沈熹姩的话音落下,马车里的人也俯身钻了出来,笑靥如花的脸在月色里浮着暗香,随风萦绕而来带着过去熟悉的味道,一嗅便立马换起记忆,经年的思念化作洪水汹涌而来,冲的裴舟雾泪水涟涟。

  苏月萤……还真的是你!

  他想过万种可能,独独没有想过会是这样。

  好一个有夫之妇。

  苏月萤,你怎么能这么狠,这么坏。

  他不是没想过她苏月萤这个名字是假的,可他从未舍得想过她竟然会是他人之妻!

  沈修年是哪年娶的妻?

  仔细一算,他和苏月萤相识的时候,她都已然身为人妇两年多了。

  不对,什么苏月萤,她不叫苏月萤。

  裴舟雾本无意落泪,可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在看见那张脸时的情绪,甚至在眼前一片模糊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掉了眼泪。

  抬手要去抹泪,却平白让面上湿意更重。

  摊手一看,指尖、掌心正渗着好多的血,他都不知道是哪一刻攥紧拳头让指甲嵌进皮肉剜出了血。

  兴许是心口的痛太过强烈,以至于他忽略了手心的疼。

  面上两道血痕被泪水冲刷成了淡红的水帘,一滴一颗的直往下坠。

  他看柳扶楹的眼神苦中带怨,尤其与她其乐融融抱孩子的场面一比,更显得他狼狈可笑。

  瞧她过的多好,哪里像他……

  这么些年,他守着她为他编造的假象幸福独自苦熬了这么久,她可真够狠心的。

  他拂了袖,转身大步远去。

  回了他住的那间客房,正遇上到处找他的孔霖雨。

  “将军!”孔霖雨被裴舟雾脸上的血迹吓到,包括那将脸晕花的眼泪,“将、将军,你没事吧,你这是怎么……”

  裴舟雾没瞧见他似的,从他旁边错身而过。

  到了屋前的廊下时,又见他忽而停下,侧目的眼神落在灯下的火炉子之上。

  炉上熬着药,炭火之气熊熊袭来。

  “将军,大夫说了你睡前也要再喝一次药,属下正熬着呢,再过一会就好了。”

  孔霖雨跟上前去,想提醒他只管进屋去休息。

  却不料,裴舟雾侧身过去提起了药炉子就不知道丢了什么东西进去。

  而后再回身过去的背影瞧着倒是很潇洒,却终究还是在即将迈过门槛时停了下来。

  裴舟雾双目发通红,一行热泪又沿着之前的泪痕滑落下来。

  不出片刻,他竟又再回了头去走向火炉子,这回的动作多了几分慌乱焦急,提药炉的时候都不慎将其给打翻了,瓦片碎了一地,可更叫人骇然的竟是他徒手伸进了烧红了的炭火里。

  “将军!”

  孔霖雨大惊失色,跑上前去时,裴舟雾已经将煤炭里的东西捡了回去。

  他握的紧实,孔霖雨并未看清。

  可是他右手手指上迅速发红的伤,孔霖雨却看的清清楚楚。

  “将军,你……”

  “无碍。”

  裴舟雾低低回了这么两个字,而后便直接入了门,孔霖雨心急要跟上看他伤势,却被合上的房门拦在外头。

  孔霖雨急的咬牙,反身跑了下去要给裴舟雾找药。

  房门内,裴舟雾捏着手里的东西正浑身发着抖。

  但他发抖却并非因为疼,而是害怕。

  差一点,他差一点就把阿萤送给他的流萤木簪给烧了。

  可炉中炭火太过旺盛,簪子背面还是被烧掉了漆烫的焦黑焦黑的。

  “我凭什么要烧掉。”

  “苏月萤……”

  不是烧掉木簪子,他们之间就能一笔勾销的,他也不要同她一笔勾销,她最狠的就是让他连恨她都舍不得,就如同这被丢进煤炭又不顾疼痛徒手将之拾回的木簪子,他舍不下也不甘心,他非要将这账一笔一笔的跟她算清楚,问问她究竟为什么。

  “孩子是我的。”

  那两个孩子为何这般像他,还能是何原因。

  因为那根本就不是沈修年的孩子。

  是他与苏月萤拜过天地,入过洞房恩爱一月后留下来的孩子。

  既是他的孩子,凭什么要叫沈修年父亲?

  难怪,难怪沈修年不让他进沈家的门,原来是怕他与苏月萤见面,原来他也什么都知道。

  不管她和沈修年之间是怎么回事,但……

  “苏月萤,你也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