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青雉很听话。

  乖乖走过去,侧身坐在床边的动作又柔又轻,整个人没什么重量,瘦弱得让人无端生疼。

  不过,小姑娘却是个胆大的。

  从方才到现在,一双水盈盈的杏眸就没离开过沈战梧的脸,稚嫩的眉眼里挂满了担忧。

  默默与他对视,又默默红了眼眶。

  未语先哭,泫然若泣。

  搁谁谁都受不了。

  像沈战梧这种身似钢,心似铁的糙汉子,宁可流血流汗,也绝不流泪。

  平时见过最多的,就是战友臭烘烘的汗水。

  哪见过小娇姑娘梨花带雨的模样。

  尤其这泪还是为他流的。

  阮青雉娇柔柔的几滴泪,打乱了沈战梧的阵脚,心里所有冰冷的审问,现在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严肃淡漠的脸庞上多了一丝慌乱。

  不多。

  但足以让男人忘记,自己才是鬼门关走过一遭的病人。

  他脊背绷紧,几次抬手,想擦掉小姑娘脸颊上的泪珠,可真靠近的那一瞬,又觉得自己这么做影响不好……

  只能犹豫着放弃。

  但看见新的泪珠滚下时,他的手又情不自禁抬起……

  沈战梧指尖顿了顿,漆黑的眸子看着她,生硬地开口:“你别哭啊,我这不是已经醒了么,没事了,都过去了,别哭,把眼泪擦擦。”

  男人的嗓音哄小孩似的柔。

  连他自己都不曾注意到。

  阮青雉听话地抹掉泪,眨着湿漉漉的眼睫,娇娇地看着他。

  沈战梧呼吸微滞,心脏好像都空了一块。

  他漆黑的眸子迎上女孩的视线,沉声问道:“你是谁?”

  这个问题很重要。

  阮青雉并未直接介绍自己,而是嘴角翘起,露出一抹怯怯的笑:“我是你妻子。”

  沈战梧眉心跳了一下:“名字。”

  “阮青雉。”

  沈战梧沉默几秒,在心里重新组织好语言,用温沉的嗓音说着:“我和任何人都没有过婚约,更没有一个你这么小的妻子,我知道,这其中一定是有误会,如果你有什么难处,可以跟我说,我是军人,一定会竭尽全力帮你。”

  阮青雉眉头蹙起来,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想赖账?

  她顺着沈战梧的话说:“是有误会。”

  “半年前,你我俩家父母见面,双方交换了相片,你跟我姐对彼此都有好感才给你们订了婚,你家还给了我家五百块彩礼呢,就等着你哪天回来举行婚礼入洞房了。”

  “前几天我家收到你受伤的消息,说你没了一条胳膊和一条腿,我姐姐嫌弃你残疾了,我继母又不想退彩礼,所以就把我赔给了你。”

  阮青雉偏头,扫了一眼男人被子下修长的双腿,继续说道:“我今天见到你,才知道你没残疾,你要是不想要我,那我……就把我姐换回来。”

  说着,她缓缓垂下长睫,起身便要离开。

  沈战梧眼瞳颤了下,猛地探身伸手攥住女孩的手腕。

  他急切道:“我没有不想要你……”

  颤抖的话,戛然而止。

  沈战梧来不及懊恼自己脱口而出的话,就被掌心中女孩那抹微凉的肌肤吸引了思绪。

  这种凉意涌进血液,酥酥麻麻地,往心脏里钻。

  明明凉,却灼烧着他。

  男人喉结滚了一遭,才缓缓松开手,让她重新坐下来:“半年前,我家人的确让我寄回去五百块,但绝不是给你姐的彩礼,我也没见过你姐的照片,更不知道自己在老家已经是个订了婚的人。”

  阮青雉转头,红着眼睛看他:“你家人给你找了媳妇,却没告诉你?”

  沈战梧摇摇头:“这件事我会查清楚的。”

  阮青雉:“那我们呢?”

  她眼圈染着淡淡的红,嗓音轻得不真实:“我继母已经托人在大队上办了我和你的结婚证明,几天前就寄来盛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