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门外,轻烟楼内。

  婺源商人沈一元受邀前来,但见此处雕栏画槛,花阶鱼池,不由暗叹京师风华。

  至了八角院厅,布置倒是清雅。

  正中一张小方桌,厅角摆着兰花、虎刺,墙壁之上还挂着几幅山水字画。

  “沈爷,这边请。”

  引路的小厮见沈一元停下脚步,便招呼道。

  沈一元微微点头,跟了上去,走入一间花房,里面丝竹浅语,正是朦胧。

  京师罗缎布商秦亨、陶瓷商人王忠富见沈一元来了,便放下手中酒杯,拍了拍掌,道:“你们且退下吧,安排人重新布菜。”

  五名身姿轻柔的女子施礼离开。

  沈一元上前两步,拱手道:“秦兄、王兄,沈某有礼了。”

  “哎,快快请坐,我们之间,何来如此多礼数?”

  秦亨与王忠富两人起身招待。

  在三人落座之后,秦亨便笑道:“今日邀沈兄前来,实在是有些事想要问询一二。”

  沈一元坦然道:“秦兄与王兄乃是京师巨商,能邀小弟前来,乃是小弟福分,又岂敢隐瞒,有何疑虑,尽管张口。”

  “哎,沈兄此番话便是不对了,谁不知婺源沈一元之名?徽商之中,沈兄可是赫赫如雷。”

  王忠富夸赞道。

  沈一元连连摇头,道:“相比两位,沈某不过做点小买卖而已。”

  “哈哈,沈氏丝绸可谓是四海闻名,若这都是小买卖,这天下便无大买卖可言了。”

  秦亨笑着说过,举了举杯,道:“实不相瞒,我等虽在京师做点营生,却如履薄冰,不敢有大的动作。前些日子,听闻沈兄在苏州府大展拳脚,风生水起,实在是心生羡慕。”

  沈一元眉头微动,便了然两人心思。

  新商业之策在苏州府施行,大明王朝第一次给商人解禁,不仅解禁了户籍问题,还解决了各种杂税,如今的苏州府,繁华一日胜过一日,仅仅是商税之利,便要超苏州府数年之利。

  官府如今自是欣喜,喜报不断,商人也没了那么多的束缚,来往自由,所得利颇丰。

  不用说,两人此番询问,必是那新商之策。

  王忠富哀叹一声,道:“若不是舍不得京师家人,我也想去苏州府看一看了。沈兄,你且用心讲,那新商之策,到底是利,还是害?”

  沈一元刚想说话,此时敲门声传来,有几位女子端着十二道菜品而来,布置妥当之后,便行礼退下。

  秦亨指了指桌上的一道菜品,对沈一元道:“沈兄,这便是名满京师的清蒸花鲢,鳞细肉腻,端得是鲜美无比。还有这烧板鸭,也是京师名菜,外酥内嫩,皮脆肉滑。还有这后湖的藕……”

  “咳咳。”

  王忠富皱了皱眉,咳着提醒了下。

  这说正事呢,你咋还上心吃的?

  再这样下去,这顿饭就成最后的午饭了。

  没见着苏州府、北平府那边都赚的流油,我们待在京师,虽是天子脚下,可也只是喝西北风啊。

  “沈兄,来,动筷子,我们边吃边说。”

  王忠富笑道。

  沈一元尝了尝那清蒸花鲢,赞不绝口:“不愧是京师名品。秦兄、王兄,新商之策是利是害,想必我不说,两位也应有所耳闻吧?”

  秦亨与王忠富微微点头。

  商人消息灵通的紧。

  早在新商之策落地北平府、苏州府的时候,他们便已经派了伙计前去探寻,可伙计探寻只能得其表象,难以细致入微。

  听闻沈一元从苏州府前来京师,自是不愿放过机会,才邀约一聚。

  沈一元端起酒杯,缓缓说道:“苏州府之内,一应商杂税悉数整合,只得一类税,即营业税。这不仅省去奔波劳累,也免了各司各衙盘削,只这一点,便胜过无数。”

  “没错,新商之策将商税提高至十五税一,呵呵,两位老哥哥乃是商人,自是清楚这其中的奥秘。三十税一与十五税一,看似增长颇多,但珠算之下,利润几多,还是一清二楚。”

  “依在下看来,朝廷新商之策极为有利。沈某百思不解,如此睿智之策,可谓三赢之策,为何京师不先行于天下,反落于北平、苏州两地?”

  秦亨皱了皱眉,问道:“何为三赢?”

  沈一元一饮而尽,道:“新商之策,朝廷取税,商人取利,士民取物,各得其所,各安其事,岂不是三赢?”

  王忠富哀叹一声,道:“说来沈兄恐怕不信,新商之策,朝中官员反对者甚多,若非皇上执意推行,加之北平府布政使、苏州知府请令,这才勉强得以落实。”

  “朝中官员?呵……”

  沈一元冷笑了一声,但却不敢说下去,诽谤朝廷可是重罪。

  “也不知何时,京师之地可以推行新商之策。”

  秦亨忧虑道。

  沈一元眼神微动,淡然一笑,道:“若想要在这京师之中施行新商之策,我看,倒也不难。”

  “哦?沈兄何来此言?”

  王忠富连忙问道。

  秦亨期待地看着沈一元。

  沈一元轻松地说道:“两位,方法便在刚刚的话中。王兄已经找到了制胜之道。”

  王忠富疑惑地看着沈一元,手指指了指自己,问道:“我?”

  沈一元点了点头,自顾自拿起筷子。

  王忠富看向秦亨,问道:“我刚刚说了什么?”

  “好像说,官员反对者甚多,若非皇上执意推行……嘶……”秦亨说着,突然吸了一口气,瞪着眼,道:“沈兄说的是啊,王兄,京师也可以用新商之策了!”

  王忠富更疑惑了,问道:“朝廷不给许可,谁敢在京师用那新商之策?”

  秦亨呵呵笑着,起身给沈一元倒了一杯酒,又给王忠富满上,道:“皇上定然支持新商之策,只是碍于百官反对,不得施行于京师。可若是百官不反对呢?”

  “不反对?”

  王忠富皱眉,道:“我们还能说服百官不成?”

  秦亨重重点头,道:“能,我相信一定能。要知道,官员之下,或多或少,都挂着一些商户,若是这些商户站起来游说官员,摆明利害,必有官员上书于上,届时,京师推行新商之策,便水到渠成。”

  王忠富明白过来,双手一拍,赞道:“是啊,若百官中有人支持,此事必是可行。来来,举杯!”

  酒席散后,王忠富、秦亨满意而去。

  沈一元却问过轻烟楼之人,踏步至了三楼雅间,敲门而入,对正在饮酒作乐的朱植、朱耿深施一礼,道:“两位王爷,事情已经办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