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隧道宛如没有尽头,一个娇小的女子靠坐在地上,略显粗重的呼吸,周身散落的血迹,都表示她受伤不轻。

  她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坐着,眼睛执着地望着视线里隧道的转弯处。

  “姑娘。”酒楼小二,还是那一身跑堂的装扮,从隧道的转弯处快速跑了过来。

  坐着的女子正是被沈珏打伤逃跑的老板娘,她寄予希望地去看小二的双手。

  两手空空。

  眼睛里带着希望的火光慢慢退尽,只剩与这隧道不相上下的黑暗。

  “是不是快要天亮了。”她声音沙哑,唇上染着干涸的血液。

  “马上就天亮了,姑娘,我们要早做决策。”小二眼睛闪过一丝心疼,更多的是慌张跟焦急。

  老板娘吃力地扶着洞壁站起来,她一动,脚踝肩膀上被气刃穿透的地方就有血涌上来,失血过多使她脸色更加苍白。

  小二想伸手去扶一把,又不敢。

  甚至还默默地退后一步。

  “怕什么,大不了就都困死在这个城里,大家都跑不了,哈哈哈哈。”老板娘绝望的脸上闪过阴狠,“就算是死,也要先把那几个讨人厌的苍蝇送下去。”

  “我们再等等,姑娘,万一是神君大人有事耽搁了呢。”小二劝说着,又往后退了一小步。

  “已经三个时辰了,没消息的意思,就是我们被她放弃了,你不懂吗。”想把她当成弃子,想得真简单。她冷眼看向小二,这男人一副唯唯诺诺贪生怕死的样子,真让她反感。

  不过现下能用的人也只有他了。

  老板娘艰难地朝着小二走一步,“荣光。”她嘶哑的声音带着魅惑,这个女人特别知道自己的魅力在哪里,“我需要你,你帮帮我吧。”她轻微地喘着气,把身体慢慢贴近男人。

  她还记得我的名字,叫荣光的男人,只觉得这两个字里带着苦涩。

  不允许他多想,带着血腥味的唇已经贴了上来。

  一触即发的干柴烈火,能瞬间燃成灰烬。

  杀猪一般的嚎叫声,响彻黎明前夕。

  这声音,别说住在客栈里, 方圆二里之内,没有听不见的。

  “着嗓子,真能喊,应该送去学戏。”沈珏还有闲情逸致评价人家的嗓音,手里倒是没闲着,拆完了左手拆右手,拆完了左腿准备拆右腿。

  “你别侮辱唱戏的。”秋无意不干了,“他这样的真还没人愿意要,太丑。”你当人家什么玩意都收啊。

  “我就是打个比方,比方懂不懂。”两人准备开始抬杠。

  “我…我说,求求你们。”城主有气无力地哀求,看着已经只剩下空空皮囊的小腿,恐惧慢慢爬上心头,他的手已经没有了,这个谈笑风生的男人摆弄着手里的柳叶刀,准备对另外一条腿动手。被拆下来的骨头依照沈珏之前说的,在他面前拼成原来的样子。

  他被这么折磨,除了疼得昏过去,竟然没有一点濒死的感觉,连血都没流多少。

  沈珏在这方面,的确是技艺娴熟。

  “你说什么啊?”沈珏无辜地看着他笑,“我都没问呢,你想说什么?”

  “都说,都说。”鼻涕眼泪还有血糊了一脸的城主,忙不迭地点头,他真的受不了,沈珏不知道用的什么手法,在他左边脸颊上戳了个洞,用一小节骨头把上下牙钉在了一起,导致他现在牙齿根本合不严,想咬舌自尽都做不到。

  内力早就被秋无意给封住了。

  生死都由不得自己。

  沈珏勾了下唇,大发慈悲地把刀扔给秋无意,“行吧,想好了再说,不然我就不想听了。”他没骨头似的窝回椅子上。

  “我…我叫雅格桑。”城主低下头口中念着这个自己都有些陌生的名字。

  “思克日的叔叔?”沈珏知道这个名字,“怪不得长得有几分相像呢。”

  “因为城主的位置?这么说起来的话,很多年前委托黑楼灭了达隆的,就是你吧。”他还记得那个雇主付银票的时候,手上戴着个桑字的戒指。

  雅格桑想要挪动一下,手脚的疼痛让他忍不住颤抖,“我,达隆城主的位置本来就应该是我的。”十几年过去了,他终于能说出这句话了。

  “坐不上城主之位就把全族人都杀了?”沈珏挑眉,凉薄地看着他,“你可比我狠多了,雅格城主。”

  想起这些往事,雅格桑的心中就想有一团怎么也烧不完的复仇之火,“是思克日使诡计把本该是我的王位抢走了,而那些口口声声说拥护我的人,为了点蝇头小利就临阵倒戈,死何足惜。”他咆哮着,口出的血沫喷出好远。

  沈珏不耐烦地打断他,“我没兴趣知道你们那些陈年恩怨,你的九儿姑娘是个什么东西?”

  “她是思克日的未婚妻,闵闵,思克日抛弃了她。”雅格桑低声说,“因为他看上了中原的小九姑娘,这种连未婚妻都能抛弃的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

  “所以你们两个一拍即合,要杀了所有的达隆人报复?”唐倦忍不住出声,这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那是你们不知道我们遭遇了什么,思克日为了赶走我,赶走闵闵,污蔑我们私通。而那些人,明知道闵闵跟我是冤枉的,竟无一人替我们说话。”雅格桑想起这些仇恨,仿佛手上的伤都不疼了。

  “我跟闵闵成了罪人。”在达隆,私通是要被处以火刑的。

  “可是思克日这个混账还想着闵闵身上藏着的宝库,之前他拉拢民众,跟你们的朝廷建交,用的钱财都是闵闵出的。他想要钱财,又不肯娶闵闵。干脆毁了她。”

  “我跟闵闵拼死逃出来,为了躲避追杀,才来到中原,闵闵取出了宝库里的财宝,我们才去找了黑楼,来报仇。”

  “我并没有真的想要达隆灭亡,当年我逃出来,也是有一些人跟着的,于是我找了现在的这个地方,重建达隆,休养生息,我相信很多年后,我们达隆一脉,一定会在此繁荣昌盛的。而且这些都是达隆最善良的血脉,我们的后代也会是良善充满爱的。”雅格桑的神情有些痴迷,这本来是他理想中的乐土。

  “可我没想到,闵闵她疯了。”

  亲眼见过雅格桑疯癫画面的沈珏皱着眉听他讲故事,“你说她疯了?”

  “她开始分不清时日跟真假,时间在她的世界里是错乱的。”面露悲伤的雅格桑显现出低低的哭腔。

  “她先是杀了我带来的那些人,没杀我是因为她把我当成思克日,沉浸在思克日即将要迎娶她的梦境里。”雅格桑悲伤地看着自己只剩软皮的两只手,“如果不顺着她,她就会发狂杀人,她执着于跟思克日成婚这件事,这座城也从我想象的世外桃源变成了地狱。”说着说着,忍不住涕泪横流。

  “我,我对不起那些死去的人啊!”他们都是因为相信他,能带着大家创造新家园才跟着来的,“可我没办法苛责闵闵,她也是个可怜人。”

  号啕大哭的雅格桑,连一点沈珏的同情都没换来。

  “这城里的阵法是很奇门遁甲之术。”沈珏淡淡地说,“从哪学来的?”

  雅格桑还在鼻涕眼泪横飞地痛哭,余光中看见沈珏不耐烦地拾起那把柳叶刀,立马恢复了能好好说话的状态。

  “是,是一位仙女姐姐送给我的。”

  看着他这张脸,腼腆地说出神仙姐姐几个字,秋无意都快忍不住吐了,“什么神仙姐姐,你特么好好说。”

  “十几年前了,一个长得非常好看的小姑娘,用这阵法图跟我换了很多桑烟花的种子。”他支支吾吾地说,桑烟花在达隆开得到处都是,种子也不是什么难得之物,雅格桑为何这么心虚。

  “要的是金色桑烟花的种子。”十万支桑烟花里才出一支金色的。

  沈珏目光微冷,“这姑娘长什么样子?”

  “已经,已经记不清了。”毕竟十几年了。

  “只记得她好漂亮,腰上,她腰上好像纹着一只蝴蝶。”雅格桑激动地说,达隆姑**衣服火辣大胆,那姑娘入乡随俗地穿着一件他们当地的衣裳,披风下若隐若现的后腰上,纹着一只张开翅膀的漂亮蝴蝶。